女孩们面面厮觑,尽管对他出现在这里有所猜测,但想法被证实的那一刻她们还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司月跟不上春光堂所学来春晖堂也是件条理通顺的事情,只是他从此要在这里进学这件事还是让她们感受到了些不自在。
大伙儿在一起学了这么久,突然多了个人,总叫人不大适应,觉得怪怪的。尤其是司月连大雍人也不是,还是个别的国家来的男子,一起进学的理由固然充分,但于情却让人一下子难以接受。
魏夫子转过头对司月道:“你自去寻个位置坐下。”
司月老实地点头称是,埋头背着书箱走到最后一番左顾右盼,似乎不知道坐在哪里合适,又觉得坐在哪里都不合适。
女孩子们跟着他的走动移动目光,只见他犹豫了一瞬后在周寅身后放下书箱,并慎重坐好。
他这个行为并不怎么让人意外,如果换做她们新来,也会选择在周寅身后坐下。周寅气质温和,人们都觉得她是最无害的,在她身边是最安全的。
魏夫子并不将司月转入春晖堂当作一件大事,无需书本便开口讲起课来。
因着这份插曲,众人听讲学都听得有些分心。实际上大家也没多在意司月,只是有种领地被外来者入侵的不适感。
至于司月,他则显示出努力听讲的模样,仿佛在皇上寿诞上所言句句属实,真心仰慕大雍文化,加倍刻苦学习。
及至到了用午食的时辰,他便一言不发地默默用饭,像是想很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给众人带来不便。
但有他在,即使他已经很努力地弱化自己,女孩子们还是不能像平常那样自如说笑,只互相交换着眼神交流。
好在这份不自然没持续多久便被打破,顶着炎炎烈日,少见地,太子竟然过来。
沈兰亭自然要先出面,隔窗叫道:“大皇兄!”她说着从位置上起来,到周寅身边坐下,好离窗户更近些。
出去迎接是不可能出去的,这会儿便是她父皇来她也是不想出去的。春晖堂虽晒了些,好歹堂内放了冰盆,还算凉爽。这时候若要到外面去、人简直像是站在蒸笼的笼屉上。
沈兰珏远远听着沈兰亭叫他,温和一笑,颇有长兄风度地走到窗前道:“皇妹。”目光自沈兰亭身上转开,落在她身旁的周寅身上。
他少在躬行楼外见到周寅,一时间有种奇妙之感。在楼中他们已经是关系亲近的朋友知己,在楼外却好像并不一样。
周寅抬眼对他一笑,比往常更加羞涩内敛。
出于礼数,女孩子们正要起身同他见礼,却被他制止:“本就是我贸然前来惊扰到各位,不必多礼。”
众人也不忸怩,便坐在原处不动。
“皇兄来做什么?”沈兰亭好奇问道。
沈兰珏言归正传:“哦,我是来看看司月的。他今日刚由春光堂转入春晖堂,我看看他可还适应。”他果真按照周寅所言去找了司月,委婉地同他说明春晖堂学得太深,或许他如今打好基础才是最为紧要的。
而司月听后俨然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同太子道谢,并表示自己一直在此处踯躅迷茫,甚至怀疑自己根本不是学习的料,今日得太子点化忽然感到拨云见日,对未来前进之路有了方向。
沈兰珏以为司月会去求父皇为他另换一个夫子重开一道堂以从头学起,没想到他竟然转到了春晖堂中,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司月将碗筷收拾好放入食盒中,见到来人是太子便一副喜悦模样。只是因为太子正与晋陵公主交谈,他不好插嘴,只在周寅身后作洗耳恭听状。如今太子叫到他,他便立刻起身应道:“殿下。”一面说着一面从春晖堂中向外去,看上去对太子很是毕恭毕敬。
沈兰亭瞧他这副如见着恩人般的模样目瞪口呆:“他倒是不怕热。”百思不得其解他的热情是哪里来的。她大皇兄是大雍太子,可司月怎么说也是一国王子,不该将姿态放得这么低吧。
周寅轻轻一笑。
沈兰珏见她笑了不由跟着笑起来。
沈兰亭见皇兄莫名其妙笑起来顿时感到不解,于是试图从他目光寻找令他发笑的源头。而沈兰珏展现出下意识的敏感,在下意识感应到别人试图从他这里获取什么信息时他已经先一步将目光挪开。
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沈兰珏一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潜意识不想让皇妹知道他与周女郎之间的非比寻常。
司月到沈兰珏跟前又叫了一声:“见过殿下。”
沈兰珏顺势看向他道:“没想到你竟然到春晖堂了,夫子今日在春光堂中说时倒让我吃惊不已。”
司月不好意思道:“还要多谢殿下将我点醒,只是我不好意思再麻烦陛下,便斟酌着找了夫子提及学力不逮之事。夫子斟酌良久想了法子出来,说春晖堂比春光堂学得浅些,让我暂且跟着春晖堂学一学,看能不能跟上。若是不能,我只好禀明陛下让他为我单指一名夫子。”他说到后面展示出垂头丧气来,好像很痛恨自己这副不争气的模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的全是假话。他完全是因为周寅才一定要转到春晖堂中,也并没有征求夫子的意见。他直截了当地与夫子说明自己如今跟不上现在春光堂中所授内容,自请去春晖堂中从基础学起。
沈兰珏却对他的话没有怀疑,温和问道:“到春晖堂中觉得如何?可还适应?”
司月认真答道:“才来一上午,倒也不好说,不过夫子讲课讲得都很好。”
沈兰珏点点头:“虽说你暂时在春晖堂中进学,若不适应或是其它,切莫不好意思开口,定要遣人来寻我说明。”
司月顿时感激得无以为报般向沈兰珏道谢:“多谢殿下,殿下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日后若有机会,便是当牛做马……”
沈兰珏眼中流露出些无奈,将他的话打断:“王子不必如此,你既然到了大雍,便是大雍的客人,大雍该以礼相待,不得怠慢于你。何况你也不该谢我,我曾犹豫是否向你提出建议,还是一位友人鼓励我言明我方才能说出口。”他说这话时努力不让自己看向周寅。
司月讶异:“友人?是何人?如此说来她也是司月的恩人,我该答谢她的。”
沈兰珏含糊道:“日后有空介绍你们认识。”
司月也没强求,正色:“多谢殿下。”他异域的五官与一口流利的大雍话形成鲜明对比,让人越看越感到怪异。
沈兰珏轻轻一笑,今日既多见了周寅一面,又看到司月已经听了他话为自己打算,都是好事,叫他满意。他点点头道:“外面天热又晒,快进去吧,我也回了。”
“是,您慢走。”司月道。
沈兰珏笑道:“快进去吧。”
司月这才转身向春晖堂内去。
沈兰亭见人要走,很讨巧地与之道别道:“皇兄慢走。”
沈兰珏笑看她一眼道:“好。”说完又看向周寅,就像是因为她离窗户太近也该同他告别一样。
周寅也没辜负他的期待,轻声道:“殿下慢走。”
沈兰珏这才温声道:“那我便走了。”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沈兰亭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一般:“好的好的。”
沈兰珏离开,一下午的时光很快过去。
女孩子们着急回去互换感想,也不像往常似的会在春晖堂中磨叽一会儿,彼此换了眼神先后忙不迭回去,总之回到玉钩宫她们也是住在一处的,反倒更好见面。
周寅是女孩子们中走得最慢的,她做什么时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不疾不徐之感,总显得慢吞吞的,让急性子看了为她着急。
她将书箱在桌子上放好,起身要背,被人叫住:“周女郎。”
周寅闻声歪了歪头回头看去:“王子殿下?”
司月连声:“不,不,叫我司月就好。”
周寅轻轻看着他,面上显示出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叫他。
司月真挚道:“王子殿下我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别扭。我来大雍也不是为了继续当王子的,而是来求学的。都是魏夫子的学生,周女郎还是莫叫我王子殿下了,叫我司月就好。”
周寅像是被他说服,终于松口,认真地叫了一声:“司月。”
司月带着点孩子气笑起来:“谢谢你这么配合我。”
周寅抿嘴一笑,没说什么,用眼睛问他有什么事吗?她的眼波流转时常常给人一种她的眼睛会说话之感,人们常常莫名其妙心领神会她目光传达出的意思。
司月有些紧张,话未说出口,自己先泄气了,看起来很没用道:“我贸然到春晖堂中,是不是打扰大家了?”
周寅仔细想想,最后点头:“是有些。”她似乎还照料了他的情绪一下,用了“有些”这个词,好显得委婉一些。
司月:……
一下子被她噎得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