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君此刻静静地等待华容子的审判,在心里苦笑懊恼着。
“他一定觉得我很无聊,幼稚透了吧!”
静默良久,她所预想中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没等来华容子的怪罪,却听到了轻轻的笑声。
念君怔愣片刻茫然抬头,而后彻底呆住……
华容子他,竟然笑了!
这是念君头一次在他脸上捕捉到除清冷之外的其他神情,笑意是那么明显清晰,漾及满脸,就连眼尾都似带了清泉的波纹般。
“原来……他笑起来这般好看!”
如清风明月,皎然入我怀。
念君无疑被这笑容所吸引了,心神荡漾,痒痒的麻麻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按耐不住地破土而出,至此……再也无法解毒。
华容子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年没笑过了,久到他也忘记了该如何去笑?如何会笑?
可当他看见眼前少女既无措羞窘又不敢迎合他视线地说起学猫叫时,他还是绷不住地笑了。
这才明白,原来笑是人的一种本能,是他自己慢慢丧失了这种本能,不是不会笑,也不是不敢笑,而是没有遇到让自己笑的人和事。
半晌后
华容子渐渐敛了笑意,他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这不像原本的他,突然间就觉得有些茫然。
可转眸遇上了念君的眼神,大眼睛里装满了疑惑,她在用眼神询问他,为什么要笑?
“你……学的的确很像。”
平地惊雷一声起,炸的念君又是一窘,还没待脸颊红云升起,便又听得华容子悠悠道:“不过,虽然你学猫很在行,但我并不是因此才发现的你,而是……”
念君瞪圆了眼,眨了眨,继续等下文。
“而是因为……你衣裳的一角从草丛间隙里露了出来,淡粉色的。”
念君听后,先是不可置信,再就呆若木鸡,最后……“噗嗤”一声也笑了出来,碧波清澈的眼眸,微微酡红的小脸儿,溢满了明丽动人的笑容。
她笑自己那晚的傻样儿,笑自己太过掩耳盗铃,也笑她自己竟然能令华容子笑。
但最庆幸的是还好华容子没有恼她,而是把这么一桩尴尬羞窘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变成了笑谈,如此一来,她便觉得没有那么无措难堪了,反倒增进了彼此之间微妙的关系。
有时候解释的越多越是多余,不相信你的人自己说再多也是无用,可一开始就愿意相信你是没有恶意的人,即使自己不解释也不会显得苍白无力,这便是彼此的——心照不宣。
这件只属于他们彼此之间的趣事就这么过去了,之后二人就像已约定好的那般皆没有再提起过此事。
念君不再执着夜夜到访后山,也没有再上演装猫记,可她还是会偶尔半夜偷偷跑去那里,但每回她都掩藏的很好,没让华容子再察觉。
在相隔甚远的树上远远地望着,静静地聆听,默默地陪伴。
不打扰,不靠近,只是单方面的陪着。
打那晚看过华容子的笑后,她便有些怀念,也很庆幸,他并不像别人口中说的那么地清冷淡漠,他有血有肉,也有感情,从不吝啬对别人的好与善意,可却吝啬于表达。
念君不喜他吹埙时孤独寂寥的神情,她莫名地就会……心疼他,也想让自己的陪伴缀满月色抵达他的身边,去融化他的冷淡,温暖他的心扉,抚慰他的孤独。
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两日
这日一早,便就有人登观造访。
“香客留步,今日乃戊日,本观不上香祈福,不做法事科仪,烦请改日再来吧!”守门小道士推开观门,面容和蔼地对来人道。
要问为何戊日不能烧香?
其实是因为道教有一种戒律叫做“戊不朝真”,意思就是说在每月的戊日,道观里不可以焚香、诵经、朝真,也不能使用法器,亦不进行斋醮科仪。
守门的小道士一到这时候,就会反复对不知情前来上香祈福的香客们耐心地讲解,因为不光附近几个县的人会来,有些其他地方的香客也会因看中上清观的名声,不远千里来观内请道士去做法或上香。
“啊~我不是来上香的,我是乌绫县柳府的崔管家,还请您帮我找一下华容子道长,我有事告知他。”
“那您先随我到偏殿等候片刻,这会儿众道士们都在膳堂吃早膳,我这便去请示。”
崔管家屁股都还未坐热,就见华容子和一个瞧着面生的道士进了殿内。
“久等了崔管家。”
“华容子道长说的哪里话?是我来的太早了,没提前知会一声,扰了你们的早膳,等一会儿到祠堂,我就立马安排。”
“无妨,我们都吃完了,不必麻烦,对了,这位是我大师兄正德,今日随我一起去。”
崔管家在柳府待了二十多年,为人最是圆滑,待人接物也是面面俱到,闻言那已带有褶皱的脸立刻现了笑容,道:“原来是清诚子知观的大弟子正德道长,此次我们柳家祖祠法会能有你们相助,真是荣幸万分啊!”
“崔管家言重了,我们也是尽分内之事。”正德也回以一笑道。
“崔管家,那我们这便下山,我俩也好早去早回。”华容子不愿再浪费时间多言寒暄,便出声催道。
“好好好,柳府的马车已在山下等着了。”
路上
正德看马车并没作停留,而是径直出了乌绫县后,不由开口问道:“柳家祖祠没建在乌绫县内吗?”
“最早啊是在乌绫县内的,但面积有些小,后来我们大老爷和二老爷商量后就决定重新再建一个,二老爷便请人选中了另一处风水宝地,是临近方蒲县的一座僻静小山,四周群峰屏列,山底下也只有一个村庄,大师说那里左环右抱必有灵气,根据龙脉和生气来源看的话,是非常适合修建祖祠的地方,所以就建在了那儿。”
“奥~原来如此。”
华容子上马车后便一直闭目养神,这功夫也只是默默听着,但当他听到是二老爷请人选的地方时,心里冷笑了下。
这二老爷柳生和他夫人白氏在华容子看来绝非等闲之辈,从这几次的接触中就能看出。
先是请无良大师相看法会日子,再是三番五次阻挠举办法会,他可不认为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否则他也不会提出要在正式做法会前先去祖祠好好察看一番的,他有些不放心,总觉得会出什么乱子,毕竟筹备法会事宜大多都是柳生在办。
不然,他总不能去跟柳员外说:“你弟弟有问题,法会还是别让他插手的好吧!”这是人家的家事,他可不好参与,所以只能自己先去看看,防患于未然的好。
马车大概行了有两个多时辰才到柳家祖祠。
二人一下车,入眼便是一座坐西朝东,明堂宽大的宅院,面积很大。
“果然是个风水宝地!”正德望了望周围,忍不住地赞道。
华容子承认这块地界儿的确不错,看来修建祖祠一事,柳生并没有动什么歪心思,找了个靠谱的风水大师。
“二位道长快里面请,我们老爷已恭候多时。”
华容子和正德刚一迈进院门,没走几步就见前方迎面走来了好几个人。
打头的便是柳员外,旁边跟着柳家大小姐柳筱儿,后面三人则分别是柳生、白氏以及他们的儿子柳正阳。
“华容子道长辛苦了,坐了这么久的马车。”
“无妨。”华容子摇头示道。
“老爷,这位是清诚子知观的大弟子正德道长。”
听完崔管家介绍,几人的目光皆落在了正德身上。
其中要属柳筱儿的目光最为灼烈且震惊,还夹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柳生与白氏互相对视了一眼,眸中情绪不明,只听柳生低低靠近白氏身旁不安道:“怎么来了两个人啊!”
白氏不动声色地挪开,以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柳生只得默默站好闭了口。
“啊~原来是正德道长,上两回我登观拜访都未曾见过你,这才没认出来。”
“无事无事,柳员外去时都恰巧正赶上我不在观里。”
正德说完似有若无地瞥向了站在柳员外身旁之人,眸光流转不定,带着惊讶之色。
他万万没想到前两日所救之人就是柳员外的女儿——柳筱儿,当时他只听得她自称筱儿,也没仔细问她的姓。
正在此时,柳筱儿突然开了口。
“爹,正德……道长就是前两日救我之人。”
柳筱儿时隔几日再见到他,感觉有些恍惚。
他那日走的匆忙,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今日听崔管家一说,才知道原来他叫正德,令她不可置信的是原来他是——道士!
可他明明那日未曾着道袍,她还以为是哪家的世家公子,这几天也一直在派人打听,想要当面答谢他的救命之恩。
如今,她找到了人,可却忽然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儿,再也填不满了般,不知是开心还是什么其他情绪,可能更多的还是震惊于……他是个道士的事实吧!
“上清观与我柳府还真是缘分呐!没想到前两日救小女之人就是正德道长,这让我可如何感谢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