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洳儿都没点头,都这么唐突,洳儿要是点了头,还不得更过分了。
她不是老古板的人,但女孩子最重要的东西绝不能在婚前便交出去,怎么也要给自己留条退路。
沈厉贺恭声道:“自然,最近蚊子的确多,我昨晚也被咬了几口。”说这话时,他脸不红心不跳,像是完全听不懂话里暗示一般。
“那姨娘现在可否告诉我了,安安到底是什么人?您又是什么人?想杀她的究竟是谁?”
楚姨娘犹豫了半晌,见他眼神真挚,最终决定将此事全部合盘道出。
“奴婢的确不是小姐的亲娘,小姐的亲生母亲是霍家的小姐,小姐的亲生父亲是……”
“傅大将军傅长安。”沈厉贺吐出一个名字。
霍家只有一个小姐,就是霍秋颜,霍秋颜与傅将军青梅竹马,夫妻情深。
“没错,奴婢是跟着夫人嫁过去的丫鬟,一直待在深闺,许多事情都不知道,只知道小姐怀胎十月,一伙官兵包了将军府,将军带着夫人与奴婢出逃,半途夫人肚子痛在庙里生下了小姐,将小姐托付给了奴婢,剩余的一些奴婢都不知道了,就连将军与夫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他们已经死了,”沈厉贺低声道,“当年傅将军犯的是通敌叛国的罪名,夫妻二人的尸体已被挫骨扬灰,许多人都看见了。”
挫骨扬灰……楚姨娘心中一痛,险些昏厥了过去。
当年夫人常说死后要和将军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最好有许多小花,风一吹,小花就哗啦啦地全开了。
楚姨娘潸然泪下,不能自已。她一直抱着一家人能团聚的心愿,心愿破灭,谁能想到最后将军和夫人连尸骨都未留下,她连祭拜都做不了。
沈厉贺给她倒茶,安慰她道:“其实他们也不一定是身死了,或许使了李代桃僵的计策活了下来,正在哪里养着伤。”
这份解释也并不能宽慰楚姨娘半分,泪水涟涟落下,心痛得难以呼吸,险些将自己憋死了。
缓了好一会儿,张大着嘴,这口气才缓了过来,她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将军最是正派,怎会做出那等不忠不义之事?”
将军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那是爱民如子的将军,那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他在大秦已经有了至高的荣誉与地位,何至于叛国?
她猛然抓住了沈厉贺的胳膊,目眦欲裂,“是有人要暗害将军!将军是被冤枉的!将军不是那种人!”
沈厉贺很理解她的想法,“我也觉得如此。”
他看事十分透彻,不过一场走狗死狡兔烹的惨剧罢了。
傅将军战功赫赫,威名甚重,民间不乏有只知将军不知圣上的百姓,甚至被封了异姓王,地位已经到了极点,再往上,也就只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了。
君王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结局早已是注定好。
他问过许多人,但凡与傅将军相处过的,没有一个愿意相信将军谋反的。将军死后,兵团险些,还是将军的副手解决了那场,副手因此被封为将军,那副手却推辞皇帝旨意,只求能昭雪傅将军一事,皇帝大怒,副手便辞官回乡,再不回朝。
许多人都想为傅将军翻案,但皇帝态度如此,此事又证据凿凿,傅家一口咬定将军罪状。十三年过去,傅将军依旧背着卖国贼的头衔,街边稚子不知盛世是谁开创,拍着手笑唱侮辱人的歌谣。
楚姨娘忙问:“那三位少爷如今境况如何?”
沈厉贺知道她说的是霍家的三位少爷,低声道:“那事过后,霍家二公子为傅将军翻案一事,四处奔走,醉酒后从崖上跌下去,成了活死人,霍家大公子听闻胞弟惨案,骑马时发生事故,废了一条腿,三公子出行时马车出了问题,摔成了傻子,霍太傅一夜老了十几岁,带着三位公子告老还乡。”至此,霍家才算安宁了下来。
“那傅家呢?”
“傅家举报有功,加官进爵,送入宫的女儿成了贵妃,诞有皇子,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
楚姨娘气得牙齿都在发抖,怒斥道:“这究竟是什么世道!为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总是能活千年!”
说完,她翻了个白眼,一口鲜血吐出,竟然直接昏了过去。
……
柳洳雨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落下。
想起今日的事情,她只觉得有些羞赫,脸烫得厉害。
她不是爱哭的人,前世二十多年,只哭过两次,一次是被养父母送走,一次好友溺水失事。来了这个世界,倒成了娇气包了,连续两天哭了两场,还是在同一个人面前。
难不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见她醒来了,青禾赶紧扑了上来,脸上犹带着泪痕,“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和姨娘可要吓死我了,一个接一个的倒了。”
柳洳雨忙问:“姨娘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沈公子和她说话,我就出去避着了,谁知过了一会儿莫大夫就来了,我才知道姨娘昏倒了,桌子上还有血呢。”
柳洳雨赶紧就要起身,“我只是睡着了,你怎么不去守着姨娘?”
青禾扁扁嘴,“我一直守着姨娘,不过刚才她醒了一次,把我赶过来了。”
柳洳雨穿好衣服,赶紧往楚姨娘那院里去。
谁知在门口看到了有些无措的沈厉贺,房门是紧闭着的。
见她过来,沈厉贺皱眉道:“你怎么过来了?还穿这么少,”随手指了一人,“你去拿件披风过来。”
“我姨娘生病,我还不能过来看了?”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不是故意对你发火的。”
“姨娘现在怎么样了?”
沈厉贺低着眼,“她又吐了一次血,莫大夫正在里面救治。”
血腥味涌上喉头,柳洳雨按着胸口,才将那股冲动按耐回去,她想推门,手被抓住,沈厉贺道:“你吃些东西再进去吧。”
“姨娘在里面状况未知,我怎么能吃得下东西?我是个大夫,我心里有分寸。”
沈厉贺抓着她的手,沉声道:“就你现在这幅模样,你是想莫大夫同时救治两个人吗?”昨天下午刚醒,身体本来也就没好,情绪波动又大,今早又晕过去了一次,现在进去不是添乱吗?
柳洳雨甩开他的手,“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别管我。”
沈厉贺往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你心里有什么数?还不就是糟蹋自己的身体吗?”
沈厉贺这话隐隐含了些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