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洳雨站在角落之中，看徐柔柔诊脉，听她和安夫人说话。
总感觉她们说话的语气不对，活像是老夫人马上就要入土为安了一样，随时可能开启一段关于哪家的棺材好的话题。
柳老爷终于回过神来，他眼睛有些红，对徐柔柔道：“徐医官，你再看看，说不定我母亲还有救呢，你若是能救活母亲，我给你两千两黄金。”
千两黄金，柳洳雨倒吸了一口凉气，安夫人则是不悦地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又变成了平时的温婉模样。
在这个世界待了一段时间的柳洳雨对这里的金钱有了一定的概念。两千两银子，一个五口之家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不是特别奢侈，不但能富足地过上一辈子，还能给子孙后代留上一些。更何况是两千两黄金，哪怕是富庶的柳家，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目，还有可能伤筋动骨。
柳老爷这人平时不怎么样，但对柳老夫人的孝心还真的是没话说。
徐柔柔也有些动心，可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她没办法，救不了就是救不了，她搁下笔，对着未干的墨吹了吹，推拒道：“医者父母心，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莫说是我，就是京中给皇上治病的太医都没办法。”
安夫人接过方子，退了出去吩咐人去煎药。
柳老爷的眼圈更红了，声音沙哑着叫柳老夫人母亲，除了这声称呼，其余什么也说不出来。
柳老夫人腹内绞痛，身子了一下，勉强露出一个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眼看他们都忘了自己，柳洳雨上前一步，主动道：“我能看看祖母吗？”
话音落下，徐柔柔鄙夷地看向她。
“柳五小姐既是学医的，那便该知道肠痈是无药可医的病，别说你我了，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不一定能救老夫人。”徐柔柔轻蔑一笑，“五小姐若是想着非要压过我一头，我们来日再比试，你也别折腾老夫人了。”
徐柔柔心中还是不快的，柳家老夫人竟然是得了这种必死之症，这比试就只能流局，那她也不能借着这个机会收拾柳洳雨了，逮着机会，便要刺伤柳洳雨两句，想让她尽快认清她们之间的差距。
“折腾？”被人这样说，柳洳雨不痛快极了，你做不到的事情可不代表我做不到，她说，“我不过想给祖母诊脉而已，徐医官也不必直接给我冠上这么一个罪名吧。”
柳洳雨挑眉，故意露出嘲讽之意，“还是说，你是怕我治好祖母的病，所以才这样阻拦我？”
她深谙此道，对付这种自命不凡的天才少男少女，激将法永远都是最有效的，即使这法子十分拙劣粗糙，也多半能成功达到自己的目的。
果不其然，徐柔柔上钩了，她知道柳洳雨是在激她，可她还是眼睁睁跳进去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医者仁心，五小姐若是有这个本事，那是再好不过的，只是怕五小姐逞强胡说一气，更是耽误了老夫人。”
柳洳雨对道：“徐医官大可不用担心，这是我的祖母，我自然是不会在她身上逞强的。”
“最好不过。”徐柔柔撇了撇嘴，她倒要看看，这五小姐是有多少本事。
柳老爷这才想起他这个五女儿有一手医术，能让沈公子欠她一个人情，医术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病急乱投医，他赶紧让开老夫人身边的位置，让柳洳雨去诊断。
伺候老夫人的秦嬷嬷信服徐柔柔的话，她抹了一把脸，浑浊的眼睛盯着柳洳雨，隐约露出几分嫌恶，“五小姐，你从未学过医术，还是别添乱了。”
柳洳雨也不管她，只是看向柳老夫人，“祖母，我能给您看看吗？”
只要眼前的人松了口，秦嬷嬷就算是再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有着近五十年阅历的老夫人眼神极其锐利，透露着淡淡的威压，被她注视着，很容易让人生出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柳洳雨也是，被她看的有些不自然，却还是坚持与她对视。
柳老夫人淡淡道：“洳儿好像变了不少。”
柳老夫人对这个孙女印象很浅，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畏畏缩缩。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之中，柳洳雨总是躲在众人身后，别扭地抓着衣角，不敢看人，柳老夫人问她几个问题，她扭扭捏捏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完整，眼睛一直盯着地面，像是要盯出个洞钻进去藏起来一般，看都不敢看她。
柳老夫人也觉得这个孙女可怜，可看她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来气，给了她几个机会，柳洳雨一个都没抓住，还以为老夫人是在为难她，差点哭了出来，柳老夫人心中的那点怜悯也就烟消云散了，她那么多孙女，也不差这一个。
自己立不住，别人做什么也没用。
与记忆中对比，脸还是那张脸，身段也还是那个身段，却不知为何顺眼了许多。
柳洳雨心尖一跳，这是她穿越过来第二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了，极速跳动的心很快冷却了下来，她垂眸回答道：“人都是会变得。”
楚姨娘都没发现，柳老夫人与原主并不亲近，也肯定发现不了。
柳老夫人摆摆手，不置可否道：“你不是要看，那便看吧。”
秦嬷嬷不赞成道：“老夫人，五小姐不通药理，若是……”
话没说完，便被柳老夫人打断，“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无妨。”
秦嬷嬷又开始掉眼泪，柳老爷眼圈又红了。
除过柳洳雨和徐柔柔主仆，这一屋子人中，最淡定的竟然还是柳老夫人，身患绝症的是她，最从容的也是她。
“那我开始了。”
中医讲究的望闻问切，西医讲究的是视触叩听。
柳洳雨轻压老夫人的腹部，即便是隔着两层衣料，手下的皮肤依旧烫人得可怕，少说也有三十九度，可柳老夫人却还能忍着这份痛苦安慰别人，这份心性和气度，柳洳雨佩服得不行。
秦嬷嬷只是说老夫人腹部疼痛，却没有说出具体是哪一部分疼，这便需要柳洳雨自己来判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