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击冯国胜并不是朱国瑞一时起意。冯家兄弟虽同样功劳卓越，但二人的性格却截然不同。
冯国用老成持重，从不参与党争。冯国胜为人跳脱，喜欢加入一些小团伙。
自从太子确立，刘伯温等人逐渐放弃公开支持朱承坤。可冯国胜却好死不死地蹦跶出来，领着几名武勋上蹿下跳。
俞通源、俞通渊兄弟和傅友胜都是他的拥护者。尽管朱承坤没有夺嫡之意，可架不住他们总在耳边撺掇。朱国瑞真怕儿子们会在自己百年之后刀兵相见。
乱柳寨地势险要，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守将毛义又是身经百战之人，他觉得冯国胜大概率会无功而返。
攻打乱柳寨必须靠空军支持，但朱国瑞绝对不会给他派出哪怕一架热气球。
他希望冯国胜能从失败中总结教训，别再掺和皇子之间的事情。
至于将士的伤亡，他并没有过多考虑。打了这么多年仗，士兵在他心中已经变为一个数字。
朱国瑞并不喜欢变成现在这样。可处在朝堂巅峰，他感觉如临深渊，一刻都不敢放松。任何可能颠覆大明的行为都被他视为挑战底线之举。
孔克仁是个聪明人，尽管已经隐约猜出他的心思，却闭口不言。他也是太子的支持者，也希望通过小败一阵敲打冯宗异。
圣旨传来，冯国胜欣然领命，分出人马直奔定州。
临行前，冯国用拉住他的手，别有深意地说道：“兄弟，做人做事要注意分寸，行军打仗更不可轻敌冒进。几万人的性命握在手中，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许多人……”
“兄长，你就放心吧。弟弟又不是第一次领兵出征，你怎么跟嘱咐孩子似的？”
冯国胜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抽出手转身离去。
“兄弟，皇子之间的事也是你能参与的？为兄只怕你会越陷越深！”
看着兄弟意气风发的背影，冯国用长叹一声。
回到帐中，他提笔给朱国瑞写了一封请罪折子。
奏章之中，他主动提出要卸甲归田。同时，他明确指出冯国胜不遵皇命，擅自挑拨皇子间的矛盾，实乃死罪。但请陛下看在他们多年出生入死的份上，宽恕一、二。
最后，他指出乱柳寨易守难攻，希望陛下能够派空军参战，减少前方将士的战损。
奏折传到中军，朱国瑞大骂连连。
“老东西，既然看出宗异不对，为何不出言劝止。事到如今，他又想给朕来个以退为进。真以为大家都能学李百室那个老匹夫？”
好在孔克仁不在身边，车旁又都是心腹侍卫。他的话才没有被传出去。
骂了一会儿，赵端一头钻进马车。
“老大，骂累了吧？喝口水，润润喉咙。一会儿继续。”
“你来干嘛？来看朕的笑话？”
朱国瑞推开他递过来的茶水，一屁股坐到龙椅之上。
“臣哪敢看您的笑话。您不看臣的笑话就不错了。”
赵端死皮赖脸地把茶水又递了过来。
“哼！”
朱国瑞不好推辞，只得接过茶水，喝了一口。
“宗异一直就不是个东西。您想想，当年来投奔咱们的时候，他就拖拖拉拉。之后，他虽然每战当先，可也没打几个漂亮仗啊？
要说支持承坤，那就更没他什么事了。二皇子可一直管俺叫二叔。俺这个二叔都不反对太子，他又算哪根葱？廖永安都没说话，几个后来之人能翻出什么浪花？”
赵端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冯国胜，就差把他的功绩一笔抹杀。
“没事还爱做个破诗。论文才，他跟您差着十万八千里。论诗意，他就是个刚洗干净脚丫子的泥腿子。不是俺说，也就杨宪那个阴人爱记录他的诗句。其他人根本记不住……”
停顿一下，他突然好奇地看向朱国瑞道：“对了，杨宪可搜集过俺的谋反证据。要是有，您可赶紧说。俺赶紧回家生孩子去！”
“滚蛋！”
朱国瑞顿时哭笑不得，一脚将他踹出马车。
身子向外一晃，赵端扒着车门又悠了进来。
“老大，谁家孩子还没几个朋友。但有朋友就要夺家产，恐怕没这个道理吧？太子仁厚，颇受百官爱戴。您真以为三、两只小猫就能变成大老虎？”
闻听此言，朱国瑞冷静下来。
自己可能受杨宪和毛骧的影响太大，看谁都像要谋朝篡位的主。赵端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自己不也曾经希望儿子间有点良性竞争吗？
“二黑，陪联坐会。朕刚才一时失足，险些伤到你。”
赵脸吃惊地看着他道：“失足，您失啥足。那不都是形容良家妇女的吗？您不会是又看上谁家闺女了吧？”
“赵端，放肆！”
朱国瑞忍无可忍，用力拍打御案。
“使劲拍。再不解气，捶臣一顿。话说回来，臣好像很久没享受到陛下的龙拳，还真有点想得慌。”
“蹲下！”
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朱国瑞照着赵端就是一顿拳脚。
打完，赵端晃晃脖子站起来。
“不成了，可能是臣老了，怎么感觉没有年轻时扛揍？”
朱国瑞白了他一眼道：“行了，坐下吧。朕知道你是故意的。”
赵端没有坐下，反而探过身子看着他道：“出气了，消火了？那就让老茅出战吧。前头都是您的将士，别因为宗异的事伤害无辜。至于宗异，您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臣决无二言。”
关键时刻，还得是自己的老兄弟。
其实朱国瑞从开始就知道赵端在为冯家兄弟脱罪，可他也要脸面，自然不会轻易答应。
如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也消了一大半。他从椅子旁边拽出一条马鞭。
“这个给你。”
“干嘛？俺可下不去手。”
赵端以为他要让自己去鞭打冯国胜，吓得直往后退。
“拿给郢国。如果他真知道错了，等战后替朕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兄弟。另外，把茅成给朕喊来。再不动，他就要胖死了！”
“好嘞！”
赵端接过马鞭，喜滋滋地跳下马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