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宜姝选中的这座山谷是晋家势力范围之内灵脉最好的地方,原本是有家族修士驻守的,但自从跟酆都打仗还打输了之后,这些在外驻守的修士吓破了胆子,纷纷跑回主宅待着,如今这块地方空无一人、十分清净。
日头已经上了中天,天空停着几片薄云,山脉是一片连绵的墨色,那墨色由远及近,颜色越发鲜艳,一直延伸到近前,就成了苍翠欲滴的绿色。
山谷溪水中,游鱼吓得四处飞窜,只有一只渡鸦在水中无力地扑腾。
片刻后,一只葱白的手将渡鸦从水中抄起,抓着翅膀抖了几下。
这渡鸦眼中的猩红之色已经被白泽撞散,如今瞳仁中只有禽鸟的野性,而没有酆都赋予的鬼性。
白泽:“这样的渡鸦,酆都应该还有很多,这只跟昨晚不是同一只。”
花宜姝点头,而后干脆利落将这只渡鸦宰杀,挤出的鸟血盛了一小碗,再取来山谷中经年累月被烈日暴晒的石头一枚,依照法度画出符文,再摆上对应的灵石,一个小小的聚灵阵就成型了,再摆个杜绝打扰的防护阵,齐活!
白色小猫在旁观望,“你只有两天的时间。”
花宜姝笑道:“两天足够了。”她筑基完还能美美睡一觉。
带着记忆转世重修就是开挂,有过一次经验,再来一次就像是走个过场,不过虽然如此,花宜姝也没有马虎行事。她在阵法当中席地而坐,杏色裙角压住萋萋芳草,带起一股混着青草香的泥土芬芳,她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合上眼,意识沉入丹田。
“修士,法天道者,天道,法自然也。”
顺其自然,这就是她要走的道。什么是顺其自然?大地不以载物为功德,上天不以寒暑为威能。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说人话,就是该吃吃该睡睡,该修行便修行,该游乐便游乐,你把天道当棵草,天道就觉得你是个本分人,雷劫也不会专逮着你劈。
阵法加持下,山谷附近的灵气齐齐朝着花宜姝涌来,神识蔓延开时,能看到五颜六色的五行灵气化作一条虹色涓流,如甘泉流入她干涸的丹田之内。
水灵柔情,火灵炙热,木灵温润,土灵厚重,金灵耀眼……
花宜姝恍惚觉得自己是个色中流氓,五行灵气是各具风情的美人,一见到这些美人,色狼本性觉醒,恨不得将它们通通纳入怀中填补心田空虚。也许是所思既所见,神识所视,眼前忽然多了五个风情万种的美人,美人如花,笑靥风流……
若是寻常修士,修行当中见了这番景象,必然以为入了魔障,非得立刻停下来念诵清心经不可,然而花宜姝任由自己走了一会儿神,等她欣赏够了这美妙幻景,才慢吞吞继续修炼。
那五个美人没有任何挣扎,随着她心念止步,便纷纷散做万千光粒,一瞬间仿佛冬去春来,落英被狂风卷起,纷纷扬扬扑了她满身。
天际风云变幻,谷内芳草摇晃,花宜姝鬓边碎发也随风摆动,冥冥中,她听见有人在说话。
——你身为晋家长女,终日不思修炼,你对得起谁?
是晋海尘的声音。
——我不是不思修炼,可是今日天气好,我觉得今日该去骑马踏春,明日再说罢!
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明日复明日,你何日才能修炼?你看看你妹妹!
——我只想快乐自在,你这样逼我,反倒让我觉得修行是件苦事……
随着这些对话而起的,是一幕幕破碎的画面,花宜姝若有所思,原来这一世前十八年的她并不真的是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而是无师自通了顺其自然的道理,她觉得少年春光无限好,不舍得在修炼中度过,于是顺从本心,尝尽了所有能想到的玩乐,尽情享受这段慢慢长大的光阴。
白泽那厮诓我,我就知道我花宜姝不会那么差劲。
前十八年的记忆回归,此时她回望这段懵懂却自在的经历,隐约若有所悟。
花宜姝顿觉神魂一荡,仿佛蓦地被抛上高空,紧接着丹田灵气化水、水滴成池,池水复又运行成气……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恰似日出月落、寒来暑往,自有规律。
这种突破时带来的快乐不可言说,花宜姝正要继续锤炼冲击,忽然间眼前一晃,又一幅画卷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依稀是个春光明媚的庭院内,一个面目模糊的妇人坐在庭院内折菜,十二三岁的少女从后边搂住她,亲昵地在她身边蹭来蹭去,像只慵懒的小猫。
那妇人说道:“你今日又逃课,越发没规矩了,也不跟听玉学学,你看看人家,跑起来像片云飘了过去,你呢,像是大猫,一蹦一片尘土。”
少女昂了一声,十分不满,“他哪儿有那么好,像片乌云才对。”
妇人不禁笑起来,声音温柔宠溺,“乌云也是云啊!”
……
花宜姝神情怔怔,这人是谁?为什么那么亲切呢?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名容貌模糊的妇人,然而她的手刚刚伸过去,眼前画面轰然破碎,随着一声脆响过后,海量灵气涌入周身大穴,冲开了修行道上第一道大关。
筑基,成了!
花宜姝一下从原地蹦起来,高兴地把身边为她护法的小猫抓起来揉了一通。
白猫打了个喷嚏,神情嫌弃,“离我远点,你身上都是灰。”
筑基后已是脱胎换骨,体内十八年累积的尘垢一扫而空,自然就落到了体表。花宜姝毫不在意,“我这种大美人身上的灰也是香的,不许嫌弃!”然后她捻了自己身上的灰嗅了一下,yue了一声,赶忙施了个除尘的术法,这还不够,她又跳进旁边小溪脱了衣裳好好洗洗。
“现在是第几天了?”
“第二天。”
“那我筑基才用了一天?”比上辈子快多了。花宜姝很有成就感,却听身后响起一阵噗噗声,她不由回身望去,就见山谷内不知何时多了一群黑鸟,正对着白泽不停扑打。
白泽也不是吃素的,随着她修为提升,它如今也到了筑基期,一巴掌就能拍飞一只,但是围住它的黑鸟实在太多了,它个头又小,很快就被围得密不透风,远远看去像一大团黑球滚来滚去。
花宜姝怒了,“谁敢欺负我的猫!”她飞身而起,披上衣裳就扑了过去。
燕槐山,酆都
“都用力!谁敢偷懒,我就把他扔进油锅里炸个十七八道!”
啪的一声,一根泛着黑气的鞭子狠狠抽在一只鬼怪身上,那只浑身湿漉漉的溺死鬼痛得哀嚎起来,却不敢撒泼打滚,而是拉着绳子卖力往前走。在他身边,还有另外十几只鬼怪,他们身上都绑着绳子,绳子另一端系在一块巨大石头上,随着这群鬼怪发力,那块石头也缓缓朝着酆都方向移动。
持着鞭子的监工是一只吊死鬼,舌头拖得老长,而在他附近,还有另外十几只吊死鬼,每一只手里都持着鞭子,或是威胁或是抽打,命令底下的小鬼卖力干活。
他们必须在三天内造出一座新宫殿,作为未来酆都王后的寝宫。
鬼物们日夜不息地卖力劳作建造宫殿,而幽罗殿中,阴鬼王正持着一面镜子,手指不停在镜面上滑动。
镜面中,他手指每次轻点,都能诞生一只新的黑鸟,这些鸟在他的操控下,成群结队包围住那只白色小猫。
地面上一团阴影抖动几下,中书君从阴影中升起,他隐藏在黑色兜帽下的双眼发着红光,不解又茫然地问:“陛下,在做,什么?”
阴鬼王盯着那投射出远方景象的镜面,声音阴冷,“她是我的女人,谁也不能看她沐浴。”
中书君:“……它没看。”
阴鬼王:“没有男人不想偷看她。”
中书君想说,陛下,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和你一样。
但是这句话有点长了,说起来太复杂,于是他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