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绝关系后,花宜姝明显察觉晋海尘对她冷淡许多,她不以为意,毕竟晋海尘为人功利,她之前对她能有几分真心,是建立在她还是晋宜姝的情况下,如今她丢掉了这个姓,连因果牵连也一同斩断,晋海尘再也不能从她身上获利,能对她有好脸色才怪。
这一日折腾了太多事,眼看天都快亮了,花宜姝草草休息了一下,然后从迟日居里倒腾出一只储物袋,把屋子里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都收拾了一下。
晨光熹微,金色朝阳透过隔扇落入房内,在玉石地砖上映出几块圆圆光斑。
白猫蹲在地上,蓝色猫眼盯着那几道细细光柱中飘舞的灰尘,好半晌终于忍不住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对着这几道光斑不停扑腾,然而灰尘细微,它爪子都快扑出残影了,也没能抓住任何一粒灰尘。
白猫却半点不沮丧,黑色的尾巴轻轻摇了摇,发泄过精力的它扭头看向花宜姝,就见她已经换了一身杏身衣裙,正不停往储物袋里装衣裳首饰。
白猫不由跳上梳妆台,黑色的尾巴勾起一根发簪递给花宜姝,花宜姝瞄了眼那发簪,不是她喜欢的款式,再见上面沾惹了不少灰尘,看样子也换不了几个灵石,没的占她储物袋的位置,于是摇头说不要。
没错,现在花宜姝要收拾东西跑路了。
昨天晚上她睡得很不安心,梦里来来回回都是鬼王丑陋可怖的模样以及酆都左使暗含威胁的眼神。
阴鬼王手底下的酆都左使都有金丹巅峰,他自己的修为起码得是个元婴。凡人十年练气、五十年筑基,两百岁之前结丹已经是出众,而想从金丹到元婴,又不知要熬死多少青年才俊。
那短命鬼死了才十八年,哪怕他死后立即成厉鬼,十八年能修到元婴,要么他是个妖孽,要么他拥有令花宜姝眼红的泼天大机缘!又或者,两者皆有。
这家伙太过棘手,哪怕动用秘术,她也没有十成把握可以胜过他。所以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收拾东西跑路,然后把锅都推给晋家,至于她在天道前起誓代替晋宜秋嫁入酆都……
笑话,阴鬼王根本不想迎娶晋宜秋,又何来替嫁一说?这道誓言对她的约束自然也消弭无形,也正是因此,晋家那些主事人才气歪了鼻子,这一波对他们而言,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此时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到晋家那群人要被酆都迁怒,再想象他们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为她收拾烂摊子的模样,花宜姝就忍不住乐出声了。哎,她果然还是个俗人,想到自己讨厌的人将要倒霉,竟然能这么高兴。将封好的储物袋挂在腰间,花宜姝一侧头,就看见白猫蹲在桌子上,还把那发簪放到面前,正兴奋地拿爪子推来推去,终于把这玩意儿推下桌子时,它张开嘴,愉悦地喵了一声。
花宜姝见状乐了,“你还真把自己当猫了。”
白泽懒洋洋晃着尾巴,眯着眼睛一脸高深莫测,“你懂什么,这也是修炼的一种。”
它一说修炼,花宜姝就来劲了,拖了把椅子坐在它面前,“仔细说说。”
白泽:“你知道妖怪讨封吧!”
花宜姝前世也是仙门出身,对此自然清楚。修界万物都想成仙,鬼要成仙得先修出人身,妖要成仙要先成就人形。鬼想成人,要么重新投胎,要么修行到极致重塑肉身,不过如今这世道,鬼魂与魔物没甚分别,修为越高越不成人形,比方说昨夜见到的酆都左使常在天,他浑身上下也就一张脸稍稍像人了。
而妖怪讨封,则是向人类讨要一句敕封,那人身份越高、修为越深,敕封的威力也就愈大。当然,能达到去讨要敕封的阶段,那妖怪得先有五六分像人。l
花宜姝道:“妖怪讨封是为了修成.人身,他们一举一动都学着向人类靠拢,讨得敕封就能更进一步。你学得越来越像猫,有什么用处?”总不至于白泽当腻了神兽,想做个猫妖吧?
白泽:“妖想要成人,得先学成个人样,我现在是只猫,自然也得有个猫样,不能叫人看出来,这叫顺其自然。”
花宜姝若有所悟,“也就是说,我想要成仙,得先学着有个仙样?”
“仙”字左边是个人右边是座山,她已经是个人了,她还缺一座山,什么山?燕槐山!
燕槐山是她死后游荡百年的地方,也是她重获新生的地方,那座山跟她牵连极深,她避开什么也不能避开燕槐山。
这样一算,她竟然不能跑路了,一来会被阴鬼王天涯海角地追踪,二来与她道心有损。还是得上燕槐山一趟啊!
既然做下决定,花宜姝也不耽搁,捞起白猫就往外走。
外头天光大盛、鸟雀啁啾,半点瞧不出昨晚鬼使降临、冰冻三尺的阴森,她懒得走正门,直接翻墙而出,冲着瑞华堂而去,此时瑞华堂中,晋海尘正与晋家几位族老对着花宜姝给的嫁妆单子瞪眼。
“十万上品灵石、五件地阶法宝、一百颗布阵灵珠……她怎么不去抢!”三叔公眼见灵石将瑞华堂都堆满了还不断有人送东西过来,不禁把晋海尘手里的嫁妆单子掏过来看看,这一看气得他鼻子都歪了。“她如今已不是我们晋家的人,凭什么要我们掏这笔钱?”
晋海尘没有说话,花宜姝凭的是什么,谁都知道。
正在这时,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众人抬眼,就见杏色衣裙的少女抱猫而来,容色绝巘、神采飞扬。瑞华堂外的守卫根本不敢拦她。
“晋家主,我要出去一趟,先给我五千灵石和一艘灵舟。”
晋海尘疑窦丛生,“你去哪里?去做什么?”
花宜姝笑盈盈吐出一句话,“我去哪里,还轮不到你来管。”
“你……”晋海尘气急,下一刻却又想起如今彼此身份尴尬,只得将训斥的话语咽了回去。
三叔公坐在一旁,盯着花宜姝的眼神十分阴狠,“三日后酆都就要来迎你,你这是要逃跑?”
三叔公这可真聪明啊,这么快就猜出了她已经废掉的想法。花宜姝心内给他鼓掌,却抬手往斜上方一指,“你们看那是什么?”
她气定神闲、姿态笃定,众人不由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下一刻,纷纷变了脸色。
只见屋檐上不知何时站了一只黑色的鸟,那是一只渡鸦,乍一看去没什么稀奇,仔细想才能发觉不对,渡鸦这种鸟喜食腐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再将灵力运到双目去看,才发现这鸟瞳中沉着一点血腥的红色,周身鬼气萦绕,竟然是酆都派来的!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大张旗鼓的,可没办法,阴鬼王对我念念不忘,哪怕定下婚期也不能放心,特意派了这只鸟来看护我。”花宜姝收回的手指从额头抚到面颊,一副得宠小妖精的姿态,可把众人雷了个不轻,“你们对我是什么态度、又对我做了什么,鬼王大人说不准正在酆都看着呢!”
片刻后,花宜姝拎着装了五千灵石的储物袋,优哉游哉地离开了晋家主宅,她一边回味着那些人明明气得要死却只能死死憋着的模样,一边驾驭着灵舟往东北方向行去,一直飞出八百里远,才看见一片合适的山谷,于是驱动灵舟降落。
“这个地方不错,我就在这里筑基。”
那只渡鸦还在上空盘旋,她于是拍了拍怀里的小猫。
下一刻,一团白色的影子炮弹般弹了出去,猛一下将那只渡鸦撞飞。
渡鸦哀鸣一声落了下来,掉落在了不远处的溪水中。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燕槐山。
幽罗殿中响起咔的一声细响,阴鬼王手里的镜子裂了。
他眸光阴鸷地盯着裂开的镜面,幽罗殿中所有浮雕都畏惧地垂了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