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航拿掉身上的毯子,轻轻裹在李红鱼的身上,将她打横抱起,送回了房中。
稍作洗漱,便出了家门。
今天是休沐之日,他已经有几日没去看过幼幼和赵静姝了,今日刚好去。
清晨一睁眼看到李红鱼时,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赵静姝在身旁,看清面容时,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还未等他走到清波门,突然发现赵府前人头攒动,隐隐听到叫骂声。
唯恐赵静姝出事,他提着衣角就往前跑去。
他扒开人群,挤到赵府门前,才看到有人躺倒在地,拦在一辆马车前,对着车夫破口大骂。
只见那人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半截腿上,沾满泥巴,一双草编鞋也磨损严重。
再瞧那车夫,留着浓密的胡须,草帽遮面,面对那人的胡搅蛮缠,端坐在马车上,丝毫不为所动。
万航的到来,引起不小的骚动。
“这不是,那位被秦桧陷害的万大人吗?”
“对啊对啊,这是与风雅阁头牌情投意合的那位公子。”
“听说他还与赵府大小姐有婚约呢!”
“是吗?我听我七大姨的姑姐家的七舅姥爷说,皇帝还赐了舞女给他呢!”
……
万航愣在当地,自己是主角吗?
本来都在看“碰瓷表演”不是吗?
就在这时,车夫捂着嘴巴,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声音不大,但万航听了个清清楚楚。
躺在地上的“无赖”听着人们的议论,趴在地上扭头看了看万航,然后爬起来,骂骂咧咧地穿过人群,走了。
万航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脸这么好使,往那里一杵,连衙门的差事都省了。
众人见无热闹可看,七嘴八舌议论着离去。
万航无趣地扫了那车夫一眼,离去的脚步突然顿住,往马车旁靠了靠,叹气道:“这临安城虽太平,可在路上行走还是得多加防备!俗话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嘛!”
车夫把草帽往下拉了拉,道:“那敢问,这位大人是小人还是君子啊?”
他声音刻意压低,又加了粗犷的喉音,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
万航无奈把双手垂在身前,想解释什么,又觉得没有必要,“这位兄台,女皇武氏都立起无字碑,讲求个盖棺定论。我嘛,对得起天地良心,无愧于自己就可以了!”
“是吗?”车夫扭头看向赵府的大门,“对得起她吗?”
万航立刻警觉,皱起眉头往草帽底下探去,迟疑片刻后,恭敬道:“这位兄台,这里是我一位朋友的府邸,不如劳驾移步,随我进去喝杯清茶如何?”
车夫没有拒绝。
他压着帽檐,朝万航咧嘴一笑。
赵煜!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赵府,赵静姝看到万航,开心地迎了上来。
“渡之,你瞧,我绣的如何?”
赵静姝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拉着万航就进了堂屋。
赵煜缓缓摘下草帽,一双眼睛润湿地看着赵府的一草一木,偌大的院落中,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小翠站在廊檐下,正为万航的到来感到高兴。
驻足回头看到这个满脸胡须的“怪人”,差点叫出声来。
当她看清那人的模样后,立即捂住了嘴,流着泪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老爷!老爷……”她嘴唇嗫嚅着,连喊两声都没有喊出声来,只顾着流泪。
万航接过赵静姝手中的绣样,拉着她往院中走,“姝儿,绣样先不急,你看看,这是谁?”
小翠已经泣不成声,看着赵静姝,既替她高兴又替她委屈。
她指着赵煜,拼命地向赵静姝点头,最后干脆扑上来,抱着赵静姝大哭。
赵静姝从她的反应中,看出了那人的不寻常,正要搭话询问,只抬头看了一眼,瞬间泪如泉涌。
万航连忙把主仆俩拉进屋里,又去到院中,把赵煜让进了屋。
刚把门关上,还没等转过身,赵静姝就扑进赵煜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一刻,万航好恨自己,虽然那起“血案”他没有直接参与,但是他也没能为赵煜做什么。
听着赵静姝撕心裂肺的哭声,与刚才故作轻松的喜笑颜开判若两人。
他才明白,没有赵煜在家的日子,这个坚韧的女子,从来都没有真正开心过。
到底是自己不够了解她,忙起来,甚至几天都没踏进赵府。
无数个日夜,赵静姝的心中始终被这样的挂牵折磨,自己为她做了什么呢?
除了让她提心吊胆之外。
赵静姝抽噎着,在赵煜的拉扯下,坐回木凳上。
“吆,我家的姑娘,这女红做的相当不错,是吧,渡之?”
赵煜的假胡须已经拿下来,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完全没有当初刑部尚书的威严。
与李宝在军中这些日子,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是他复杂的眼神已经告诉万航,那是一段艰苦难熬的日子。
“赵大人,你有所不知,姝儿会的何止这些。她可是已经亲手给自己还做了红衣呢。”
万航擦去眼角的泪,扭头向赵煜道。
赵煜宠溺地摸着赵静姝的头,欣慰地点点头,“哈哈,不愧是我赵煜的女儿!干得不错!”
“还有小翠,你也辛苦了!”
“不不不!老爷,小翠除了陪伴小姐,什么都没做!”小翠流着泪答道。
赵煜到底是文武双全的汉子,望着小女儿家的悲戚,哈哈笑了起来,“小翠啊,这世间最难得最长情的,就是朝夕陪伴啊!我这个当爹是没做好,你倒是替我做到了!谢谢你!”
赵静姝紧紧握住小翠的手,小翠只顾着哭,却抬手为赵静姝擦泪。
“那个,老爷还没用餐吧,厨娘今日不在府里,我去做些吃食来!”还未等有人回答,她已经跑出了正堂。
“爹,你回来肯定是为了要事,你们谈,我去帮小翠!”
赵静姝不舍地看了一眼赵煜,红着眼睛朝万航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万航坐在赵煜对面,垂着眸子,千言万语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赵煜端起茶壶,自己倒了一杯,倒是先开口了。
“我听了秘闻,宋金之间的这场博弈真妙,拿捏住了金人的七寸啊!都是渡之你运作的功劳!”
万航对于这样的夸赞,并没有感到高兴,因为这只是表面。
至于赵构要自己做的,背后的那些事,才是重中之重呢!
如果士族一如既往地把持大宋的经济命脉,只怕最终的结果,整个大宋会被士族拖垮。
火器的研发都只存在于设计的图纸上罢了。
“与您相比,我这点功劳不值一提!”万航由衷道。
“不要慌,据傅选的交代,严良不是什么复杂的人……复杂的是他背后的士族!民以食为天,当粮食问题引发骚乱之后,朝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坐视不理的……更何况,没有骚乱,可以制造不是?”
赵煜的话,为万航开拓了一条新的思路。
对啊!
临安壹号贰号,不是舆论爆发的源头吗?
如果民间呼声足够高,就会倒逼朝堂正视民间的舆论。
“您的意思是?”
万航想到了那些文人,宋代的文人可不是吃素的,他们只需要在措辞上稍作偏差,同样的说辞就能达到不一样的效果。
“对待背后的人,怎么能正面相抗呢?”赵煜继续道,“我啊,是怕你引火上身,又怕贯虹说不明白,才冒险前来的。当然……”
也为了看看自己的家,为了看看自己的儿女!
只是这些日子不在皇城,皇城的变化着实有些大,这些都是他意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