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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舰重新升空。
时渡坐在驾驶舱的副驾座上,透过航窗往外静静看了好一会。
很快,时渡发现航程路线出现了偏差。
侧头回去问:“殿下不回府吗?”
“先不回去,”蔺烟一转话锋,“你饿不饿?一会可能要晚点才能回去。”
时渡双眼微微一眯,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视线在蔺烟身上多停了一两秒。
可能是有些匪夷的,但时渡并未问其原因。
一直到星舰抵达了总院的停机坪。
时渡第一反应是翻开光屏查阅了下蔺烟的复检时间,提醒蔺烟:“今天不是殿下复检的时间。”
“不是来复检的。”
蔺烟一边替他打开舱门,一边作出解释:“之前我问过赵汲雨,他说他需要给你做一次具体的腿伤检测,才能确定相关治疗方案。”
时渡没说话。
神色如同被层叠霜雪侵蚀,盯着自己轮椅上一动未动的双腿,眸里似乎有什么不明物质在明灭跳动。
但他最终很温顺地接受了蔺烟的安排。
由着总院给他的身体做了一次全方面的检测。
而最后的检测结果则显示,时渡被弄断了的双腿却确实并没有造成永久性创伤,只是因为半年以来一直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把伤情拖延得更加严重了。
现在再想要康复回原来的样子,自然没有那么简单。
“时先生要做好长期康复治疗的准备,”
赵汲雨说着扫了一眼在桌边翻阅报告的蔺烟,趁其不备把话迅速含糊过去,“之前的致残手段导致腿伤太过严重,到时候做腿部康复治疗的时候,必然也会比普通康复治疗更加痛苦。”
结果话音刚落蔺烟就抬起了头。
赵汲雨急忙收回目光,佯装喝了口水,仿佛自己刚刚什么也没讲。
蔺烟:“……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顾及其他,我都说了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那就太好了。”赵汲雨松了口气,继续讲述下去。
而整个过程中,时渡一直一言不发配合着蔺烟。
脸上波澜不惊,并无半分感动或是其他表现。
一直到启动星舰回程的路上,时渡仍旧很沉默坐在副驾上,注视着舱窗外。
蔺烟自己却按捺不住先发了言,“以后你每个星期都要配合赵汲雨做一次康复治疗,虽然康复过程痛苦又需要长期坚持,但是……为了你以后的双腿能恢复正常行走,时渡,请你务必坚持下去。”
时渡颔首,“我听从殿下安排。”
面对时渡这样无可要紧的态度,蔺烟欲言又止,第一时间并没有再说别的什么,只是闷头把星舰开回了蔺府。
熄了引擎,蔺烟没有立即放时渡下去,她想了一路,还是忍不住转头问了出口。
“在总院那会,我翻了你的入院记录,发现你在这之前就进过几次医院,为什么?”
时渡亦偏头看她,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眸,如实回答:“失血过多。”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蔺烟顿时一噎。
张了张口,憋出几个字:“……对不起。”
也就是说,她昨晚嗜血发作把时渡咬成那样都算是轻的了……
敢情在她失忆之前,是动不动就要把时渡给折腾进医院的……
想到这里,蔺烟解开了安全带,很是郑重其事地转头面向时渡——
“时渡,我跟你说过,我失忆了,丢失了这四年的记忆,这件事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也没有要耍你玩的意思。”
“我……很抱歉我以前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情……”
“但是我发誓,我以后都不会再那样对你了,真的。”
“我已经命人撤走了安排在行政部监视你的下属,或者如果你想换个地方上班也可以;以后你想什么时间去西区看望你的外婆都可以,不必再提前跟我申请。以前我做得不好的那些事情,我都会改掉的。”
说完这一番话,蔺烟很固执地将时渡望住。
等待时渡给她一个正面回应。
时渡有一头柔软漂亮的头发,略显有些长的很规整地半扎起来,只余一些发丝垂在耳侧上,被驾驶舱里颜色冷调的蓝灯反射下来,显得发肤愈发冰冷。
但他的眼神好像还是温和的,并没有半分攻击性质:“我信殿下的,但是维持现状就可以了,我并不需要改变什么。”
蔺烟自己也不清楚时渡这究竟是信了还是不信。
不过就算他不信也是很正常的。
毕竟……他这四年以来所遭受到的伤害都是实打实的,即便她是真心悔改,那时渡受过的伤害就能因此抵消吗?
显然并不能够。
所以她现在也没有资格要求时渡一定要接受她的道歉原谅她。
隔天,蔺烟从指挥部下来以后,刚进办公室,副官章一瑾就带了一则密报跟了进来。
密报上显示,时晏庭这三个月以来频繁出入境第三星系的原因,是去见第三星系的一位新上任的军事顾问——江桑。
“江桑?”蔺烟仔细翻了翻这位军事顾问的资料,一边低喃,“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章一瑾怔了怔,随即给了她答案:“殿下,江桑……就是先生以前在赫州的未婚妻……”
闻言,蔺烟翻阅资料的手指跟着一顿。
缓缓抬起了眼。
章一瑾又接着说,“江桑身为赫州的人,在联盟帝国改头换面潜伏两年,并在今年顺利成为了第三星系的军事顾问,现在还和时副教还存在合作关系。”
“殿下,属下怀疑他们在秘密进行一些不可告人的行动,需要派人出手吗?”
蔺烟面色不虞重新看了一遍密报内容。
且不说他们是不是真的在密谋什么……
她跟时渡的关系这两天才刚刚有所和缓,她并不想因为这个事再让时渡误会她什么。
一边想着,蔺烟视线从密报侧开,接着问了一句:“时渡他……知道江桑现在在第三星系当军事顾问这件事吗?”
章一瑾摇摇头:“根据属下的调查,先生他是不知情的,江桑这两年也从未联系过先生。”
听到这里,蔺烟方才松了口气。
合上了手边的密报道:“你先继续派人盯着他们的动向,有任何异常再立即回禀我。”
章一瑾:“是。”
不过在接下来这一段时间里,江桑似乎并没有再有任何动静,时晏庭这段时间也没有再去过第三星系。
直到半个月后。
这天,蔺烟收到了总统诏令,在准备吃完早餐出门进宫前,收到了章一瑾发来的密报——
【江桑今天下午将抵达第一星系参加首都议会】
蔺烟放下餐具,正打开光屏准备回复章一瑾,这时,坐在餐桌对面的时渡突然出了声。
“殿下,我今天想请半天假,提前去趟西区给外婆送些东西,可以吗?”
蔺烟眼眸轻抬,看向了桌对面的时渡。
静默了一瞬,轻声问:“今天吗?”
这么巧,江桑也刚好在今天抵达首都。
而且她突然注意到,时渡今天虽然穿的还是黑白相间的西装正服,领结却和平时不一样,好像是特地换了一个纹理色调没那么单调的领结。
系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衬得他整个人愈发矜贵俊逸。
特地……为谁打扮似的。
而时渡很快颔了下首答复:“是。”
好半晌,蔺烟才强迫自己敛眸回去,说:“那你去吧。”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她跟时渡一直没什么进展,但就像时渡之前说的,两人维持着现状,倒也相安无事。
以至于让蔺烟差点忘了,按照当初赵汲雨的说法……
时渡跟他在赫州的未婚妻江桑,当年本该是情投意合的一对青梅竹马,两人甚至一度预备都快要结婚了的。
只不过被她后来突然横插一脚,横刀夺爱把时渡给掠夺到了联盟帝国。
所以……
在时渡的心里,他应该是很在意很想要见到江桑的吧?
不过,蔺烟并未现在就在时渡面前提及这些。
她装作什么也不知情,照常用过早餐,启程进宫。
虽然她并不想再监视时渡的动向,但她想这件事事关潜伏在帝国的赫州外来人员,她不得不派去下属盯着西区。
果不其然,在半个小时后,得到了下属传过来的消息——
“殿下,先生并没有去西区。”
正处于政厅议事上的蔺烟,闻声,眼神一时有些复杂交错。
与此同时另一边。
时渡收到了陆敏淇的秘密讯息后,便第一时间找机会赶到了主城星系外区的那一层地下实验室。
陆敏淇已经在电梯门外等候已久,看到时渡赶来,连不迭跟了过去,白着脸颤声道。
“少帅……小少爷这半个月以来的精神力好像长得太快了,属下根本控制不住……今天一上午过去,整个实验室都快要被冰冻住了……”
电梯门开启,一股渗人的寒意迎面而来。
但一接触到时渡的周身气息,又随之逐渐暖化开来。
时渡一边按下地下层,一边问道:“启动除冰系统了吗?”
“启动了,但是对小少爷根本没有用。”
看得出来陆敏淇是真的被吓到了,一直到进入婴儿房之前,整个人都还僵硬着。
时渡便让她先在婴儿房外面等着,他自己套了一身无菌服进去。
随着他的进入,原本凝冰的婴儿房终于温度逐步恢复正常。
才半个月不见,繁殖孕育箱里的小宝宝五官好像又长开了不少。
小家伙大概是被关里头气坏了,柔软的毛发乱蓬蓬翘着,正嗷呜嗷呜抱着小小的玫瑰花瓣咬得粉碎。
显然已经气呼呼发泄了好半天了。
而实验室之所以会温度骤降结冰,正是因为小家伙生气所产生的能量波动从繁殖孕育箱延伸了出去。
这时,繁殖孕育箱的透明箱门被指纹轻轻开启。
“呜?”小宝宝正抱着小花瓣哭得起劲,听到箱门开启的声音,粉粉白白的耳尖跟着歪了一下。
噙着一双懵懂懵懂的泪眼往上一瞅,看到了来的人。
顿时“哇”地一下,小手颤巍巍张开要抱抱,一边哭得更凶了。
时渡只好把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宝宝抱了出来。
“呜呜!呜呜呜!”
小宝宝哭得泪眼婆娑,小短腿往上踢蹬着,就要趴在时渡肩颈上,还万分委屈抱住他脖子,一边继续啪嗒啪嗒掉落眼泪珠子。
很快就把时渡的身上哭得满是粉嫩可爱的小玫瑰花瓣。
快要可怜坏了。
看着怀里哭得厉害的幼崽,时渡只能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淡淡哄,“好了别哭了。”
小宝宝才不要答应,又哭着抱住他伸过来给他擦眼泪的手,嗷呜一口,奶凶奶凶地咬了上去。
奈何牙都还没长齐,对时渡来说就只是不痛不痒的。
时渡仍是面色冷淡,也没跟这么一个小幼崽置气,把刚刚冲泡好的奶瓶拿了过来,喂进小崽崽嘴里。
小宝宝大概也哭累了,倒也知道要先吃奶攒攒力气,便配合着去抱时渡喂过来的奶瓶。
软乎乎的小手抱着奶瓶,一口气嘬了好几口奶,再仰头跟时渡哭一哭。
如此反复几回,终于让一直冷眼旁观的时渡拉开无菌服,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了一瓣他从蔺府带过来的玫瑰花瓣。
“乖乖喝完奶,我就给你。”
“啊呜——”
小宝宝鼻尖红红,剧烈地缩了缩。
明显是嗅到了papa冰冷指间的那一瓣颜色更为深红,气味更为馥郁蜜甜的玫瑰花瓣。
小宝宝睫毛末梢沾着水汽,一双眸子水亮水亮的,骨碌骨碌转动了一圈。
终于,跟冷漠papa达成了协议似的,小手一鼓作气抱住奶瓶,乖乖嘬起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