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工地上已经乱成一团。
赵经理依然捂着个脸坐在地上,血顺着他的额头一直往下流,糊在衣服裤子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范婷婷站在一旁, 一动不动,任由韩筱给用纸巾在她脸上来回蹭。只微微起伏的胸口,昭示着一个事实:我生气了, 而且很气。
范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家境殷实。老范两口子中年得女,十分溺爱这个女儿, 范婷婷性格好嘴又甜,身边的人都很喜欢她。可以说, 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气, 吃这么大的亏。居然被人当中推进了泥坑, 愤怒、羞耻、不甘……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 她觉得心口有一团火在烧, 烘烘的, 压都压不住。
这工作, 她不要了!
跟在这种人手底下干活,能有什么出息, 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范婷婷的心思转得快,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干脆就再作一把。不然怎么对得起她这一身泥?
这亏, 不能白吃。
范婷婷正要开始她的表演,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工人们先开了口,客气的喊了一声:“谢组长。”
赵经理一看来人,瞬间像是看到了救星。别人不认识谢寅,赵严心里却清楚,这小伙子来头不小,是长海的老总冯天前段时间亲自塞到他这里的,说是朋友家的孩子,来工程上历练一下,让他多照应。所以谢寅一来,赵经理就给了他个小官,项目部下属的商务小组组长。
在赵严的小算盘里,谢寅既然得了他的照顾,肯定就是站在他这边的。万一总部追究下来,好歹还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于是,赵经理苦着一张脸,准备卖惨:“小谢,你可算是来了。”
闻言,谢寅皱了皱好看的眉头,看着赵严血糊糊的一身,有点嫌弃。
“怎么回事?”男人开口,不像平时的吊儿郎当,音色里是少见的低沉和正经,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尽管如此,这声音……还是被范婷婷认出来了。面前的男人背对着她,穿着深蓝色的工装,黑色帆布鞋,修长挺拔。
兄弟,你可算是来了!
范婷婷此刻的心情,就像老百姓终于见到了解放军,瞬间热泪盈眶,亲人呐!
也是在这一瞬间,姑娘心里的那点委屈突然就被无限放大,再被胸中的怒火一浇,眼泪啪嗒啪嗒的就掉了下来。
“婷婷……”韩筱楞楞的看着掉在自己手背上豆大的眼泪,这……说哭就哭的本事,也是很厉害了。
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婷婷”两个字,谢寅一直蹙起的眉头微微舒展,只是这种微妙的变化太小,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他就突然想起来自己过来的正经事。
他不是来劝架评理的,他是来抓变态的!
“婷婷?”男人嘴角微翘,扯出一个轻痞的笑,唇齿间咬着两个字,微微侧身,端出一副邪魅娟狂的样子。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婷婷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躲在男澡堂里偷窥,还把他从头到脚看光光!
简直是他小谢总二十五年人生里最大的耻辱!
然而,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女孩子眼里转着泪,一颗一颗往下砸。平日里爱笑的那张娃娃脸此刻皱成了一团,还沾着没有擦干净的泥巴。看起来,特别丑,还惨……还有点小兴奋?
范……范婷婷???
隔着两步之遥,谢寅傻不愣登的看着哭得惨兮兮的范婷婷,整个人都有点僵。太多的疑问一股脑的跑进他的脑子里,像脱缰的野马瞬间在他脑袋里踩出万千个坑。
范婷婷怎
还有,那个大变态呢?跑哪去了?
心口更是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说不上来的是什么感觉,酸酸涩涩,五味陈杂。怎么还他妈还有点疼?
“小谢,就是她!”赵经理在矮个子男人的搀扶下,身残志坚的一步一步挪过来,走到范婷婷跟前,抬手就是指认和控诉:“这个臭丫头简直要翻了天,平时游手好闲就算了,我念在她一个小姑娘的份上,不和她计较。今天,明明就是她自己做错了事情,我就批评了几句,这死丫头居然就动手打人。小谢,你看,我这脑袋上的窟窿……”
谢寅压根就没听赵经理的话,他皱眉看着面前的女孩子,浑身上下都是泥巴,这丫头平时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让人欺负成这样。然后,他就看到范婷婷袖子上的血迹。在没有沾染泥巴的一侧袖子上,有一道干了的血迹。
理智,在这一瞬间,彻底喂狗。
谢寅转身看向众人,眼尾有些不易察觉的红,一开口,就带着股嚣张跋扈。
“你们谁把她欺负成这样的!”
赵经理身子一凛,这小伙子上道,够意思。抬手就指向范婷婷:“就是她!范婷婷,她把我欺负成这样的!”
话音刚落,众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黑色帆布鞋直直冲着赵严的命根子踹去!
“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敢欺负她!”
变故来得太快,赵经理也顾不得脑袋上的窟窿,“哎呦”一声,捂着裤裆倒在地上,蜷着身子来回打滚。
众人瞬间都傻了眼,这是什么剧情?范婷婷倒是看得明白,她微微蹙眉,看着地上蜷缩着的赵经理,嘶……真疼。
然而,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地方,那矮个子男人往人群里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走了出来,连带着矮个子,直接朝着谢寅扑了上来,四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这段时间一直跟着谢寅混的小李一看,三打一?那还得了!立马纠集几个要好的兄弟,火速加入战局。
群架一触即然,谁也没想到,范婷婷和赵经理的一对一单挑,转眼之间,就变成了混战。
怕谢寅吃亏,范婷婷急着就要冲上去。却被郝飞拉住了。
“你一个女孩子,还想跟着打群架?”
范婷婷才没工夫和他啰嗦,一门心思的想挣脱郝飞。
“不行!我拜把子的兄弟,不能被人揍!”
这姑娘手劲儿也大,还差一点真的让她挣脱了。
“范婷婷!你老实一点!”郝飞平时对女孩子很温和,头一遭冲着范婷婷大吼,吼得范婷婷一愣,吼完了又有点恼自己。
“你在这儿站着,我替你打。”
???
工地门口,冯天一行人刚刚从车上下来,就有人急急赶来,说项目经理和新来的谢组长打起来,还双双挂了彩。
冯天微愣。谢寅在誉海的一举一动其实每天都有人跟他汇报,也没听说他和这儿的项目经理不对盘啊。
谢寅是谢大海交到他手上的。谢大海是军人出身,总觉得自家儿子这些年被周誉娇养了,身上少了份男人的血性,这才让他帮着历练历练。可冯天心里也清楚,谢大海和周誉就这么个儿子,历练是一回事,人怎么来的就得怎么毫发无伤的给带回去,怎么就打起群架,还挂了彩呢?
当以冯天为首的一众高管赶过来的时候,群架已经打完了,只是场面……异常惨烈。
一米八几的小伙子,来得时候白白净净好端端的,这会儿,却鼻青脸
冯天:“……”
当然,还有比谢寅更惨的,为首的就是赵严。他本来就在范婷婷和谢寅手里吃了亏,伤了脑袋和裆。结果刚才几个人一哄而上,拳脚无眼,这会儿人已经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怎么看都像是要有气儿进,没气儿出了。
冯天也没了教训人的心思,连忙将众人送到了最近的县医院。
——
县城里的小医院条件有限,只能做基本的检查。谢寅没什么大碍,就是一些皮外伤,赵经理就比较惨了,断了两根肋骨,头上还缝了好几针。
病房里,谢寅绷着个脸靠在床头,一张俊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六个大字:本宝宝不开心。
范婷婷被人欺负了,他本来是要替她出气的,结果自己挂了彩被送进了医院。听小李说,他打完架坐在工地土包上的样子,像个逃荒的。
一、点、也、不、帅。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装逼失败?
连冯天都为老不尊,还专门拍了照片发给他,专门来添堵。
这一路上,谢寅也终于搞明白了范婷婷为什么会出现在工地上。但随之而来,一个更可怕的问题困扰着他。
那个看光了他的大变态……到底是谁?
谢寅哀怨的嚎了一嗓子,把脸埋进枕头里,不敢想……
病房的门被推开,小李先走了进来,看到床上的人,挠挠头:“谢哥……”
“什么都别说了,我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谢寅摆了摆手,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让我静一静。”
“哦。”小李是个实诚的孩子,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娃娃脸女孩。
范婷婷冲他笑笑,表示自己不在意。
“小李,你有做过什么最让你心生懊悔的事吗?”
不是说好不说话,静一静的吗?现在的男人也这么口是心非吗?还有,谢哥这种文艺男青年四十五度望天的口吻,他真的有点适应不来,小李还在乱七八糟的想东想西,谢寅的声音又响起,仿佛在自言自语。
“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会在昨天洗澡的时候,选择穿好衣服,哪怕就是块手绢,捂一捂也好。”他捶了捶床头,铁架子床咯吱咯吱作响:“明明就是自己哥们,可怎么就是有种被白女票了的感觉……”
小李:???
范婷婷:……
“咣当”一声,病房门被甩上。
谢寅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小李还傻乎乎的站在一边,呆呆的往门口看去,嘴巴里还念念有词:“嗳,范小姐……”
范小姐?
哪个范小姐?!
你不要告诉我,是我理解的那个范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