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北方小年的前一天, 政商界和收藏界曝出一则惊天丑闻, 知名收藏家、商人高义因涉嫌多个罪名被立案调查。据知情人士透露, 高义这些里利用拍卖和收藏之名,行洗钱和行贿之实,为了一己私利肆意践踏法律,甚至谋害人命。
高义是收藏大家, 在业界素有美名,突然处了这样的事,几乎瞬间就引爆了网络。而最先曝光这件事情的不是媒体,而是素来低调的官方。
陈七月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正在图书馆写论文, 电脑右下角自动弹出这则消息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她急忙点开消息, 是官方的通稿,言简意赅, 用词精准,并没有透露过多的信息, 也没有提及魏恩言,她又匆匆打开网页搜索。
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官方通报后, 各种各样的报道随之而来,将高义和他背后的利益团伙里里外外扒了个干净,也终于有人提及了那个年少成名的考古学家。
时隔八年,魏恩言的名字又出现在了公众的视野。和八年前的“杀人凶手”、“学界败类”这样全民声讨的字眼相比, 这一次媒体的描述很低调,只说魏恩言当年酒后肇事致死一事另有隐情。
可这越是这样的说辞,就越能引起吃瓜群众的好奇。
陈七月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孟寒淞的手笔,但看到高义和李先明等人被查,她的眼睛几乎瞬间就红了,孟寒淞终于帮他舅舅沉冤得雪了。
她急匆匆的给孟寒淞打电话,可一个又一个电话打过去,却一直没有人接。陈七月收了桌上的东西,想都没想就往十里洋场赶去。
果然,岳远山也不在,古玩店里只有个女孩,是新来的。
女孩子没有穿旗袍,只穿着平常的衣服,见到陈七月进来,以为她是来买东西的,正准备微笑迎接,陈七月却急急开口:“岳叔呢?”
女孩有些微愣,待反应过来这个“岳叔”指的就是岳远山,她才开口告诉陈七月,岳远山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去见个老朋友。
老朋友?
陈七月几乎在瞬间就想到了一个地方。
——
云城西郊,数天前的一场大雪过后,整个墓园就被一层茫茫白雪覆盖。每年这个时候,天寒地冻,来祭拜的人也很少。
而此时,在墓园的东北角,却站着两个男人。孟寒淞穿着黑色的大衣静静的立在一旁,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年轻的男人面容英俊,唇角处挂着一点笑,和孟寒淞有几分相像。
有冷冷的北风吹过,岳远山蹲在魏恩言的墓碑前,红着手拿出两个白玉瓷杯,一一倒满:“老魏,我来看你了。虽然知道你不爱喝酒,但这大冷的天,我还是想和你喝一杯,暖和暖和。”
岳远山将一杯酒倒在魏恩言的墓前,又开了口。他的眼神有些兴奋,也有些彷徨,嗓子却是哑的。
“老魏,寒淞这孩子,你没白疼……我就知道,你这种烂好人是做不出恶事的。”岳远山喝了一口酒:“你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天道昭昭,很快,那些人就会得到报应。”
这八年,岳远山屈身在一家小小的古玩店,等的就是这一天。可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心里又突然空落落的,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人生的方向。他索性一屁股坐在魏恩言的墓前,开始胡乱的絮叨……
孟寒淞今天来的比岳远山早一些,看着他们两个老朋友叙旧,他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看着墓碑上的男人,孟寒淞在心底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迈着步子离开。
墓园的位置偏僻,周围也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物遮挡,一阵西北风吹来,刮
当年的一场车祸,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魏恩言的、孟姗姗的、岳远山的,也有孟寒淞的。在外人看来,他依然是孟家的少爷,云城里数一数二的二世祖,只是更加风流浪荡,玩世不恭。可每一个深沉的夜色里,那些被压抑的情绪,那些失去至亲的痛苦,那些不甘、自责、意难平……以及不得不担起的责任,对魏恩言的、魏秋文的、孟姗姗的、岳远山的……这所有的一切一切,像无数只从地狱里伸出来的手,紧紧的攥着他,让他几度沉沦。只能在空洞和荒芜中,用酒精和声色麻痹自己。
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他人生里最美好的年华,终究是被这一场意外埋葬了。
如今,终于结束了。
不知什么时候,云城阴沉了几天的天空终于透出一缕光。孟寒淞抬眼望去,就看到了站在远处的小姑娘。
陈七月穿着雪地靴,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一张小脸藏在黑色和帽子和围巾之间。她并没有注意到孟寒淞的到来,只是诧异的看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脸黑色轿车。
车边站着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坐着一盒站着,那位开日料店的松本先生正俯下身,将孟姗姗揽在怀里,轻声安慰。
陈七月起初有些惊讶,可看着看着,唇角便不自觉的弯起。她就知道,孟姗姗这样的好姑娘,老天是不会亏待她的。
“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身后冷不丁的响起熟悉的男生,陈七月转身就撞上了孟寒淞的胸口。她抬头,就发现男人棕色的眸子里,有些湿意。
孟寒淞的手还插在外套的口袋里,他正准备伸出来抱抱小姑娘,却不期然的落入了一个小小的、软软的怀抱。
陈七月张开双臂,将孟寒淞圈住着,紧紧的抱住。虽然她没有办法真的将高大的男人圈住,但她很用力很用力的抱着,像一个小小的太阳,努力的想将身上的热量传递给他。
“孟寒淞,你不要难过,我抱抱你。”陈七月的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绵绵开口:“我小的时候,每次伤心难过了,外婆就会抱抱我,给我唱歌讲故事,然后,我就真的不伤心,也不难过了。”
冬日的太阳终于冲破阴云,照射在大地上。暖阳之下,一个小姑娘抱着高大的男人,给她哼着家乡的童谣。半晌,男人湿润的眼眶里滚落下一滴晶莹,咂在雪地上,渗入皑皑白雪之中,最终消失不见。
孟寒淞伸出手,紧紧的回抱住他的小姑娘。
八年前,他不告而别;八年后,他失而复得。
如果说这漫长的时光里,那些钝痛的折磨和举目的荒芜是为了能够和你重逢……那么,我心甘情愿在黑夜里沉沦,等你带着光照进我的生命。
身边的男人一直不说话,但隔着衣服,她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陈七月抬头,两片微凉的唇就落了下来,但唇齿之间的滚烫却在一瞬间就灼了她的心,让她无处可逃,只能溺在这无尽的温柔和缱绻中。
直到身后传来孟姗姗的轻咳声,陈七月才急急伸手,想推开孟寒淞。奈何,孟寒淞似乎毫不在意,在她唇上又吻了吻,才放开。
陈七月红着一张脸,不敢抬头去看孟姗姗。这毕竟是在墓园,还有人家人朋友在,做出这样的举动,不太妥当。
孟寒淞却丝毫没有这样的尴尬,他牵着陈七月,朝孟姗姗大步走来。
孟姗姗见陈七月红着脸,故意冲她眨眨眼,正要逗逗小姑娘,便听到孟寒淞淡然开口:“松本,你今天的这个唇色和姐姐的一样。”
孟姗姗、松本:“……”
这人……
陈七月低头,唇角微弯。
——
从西郊墓园回来,岳远山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干脆直接回了十里洋场。
十里洋场离云大很近,附近就有一家大型书店。松本最近对战汉古玉特别感兴趣,孟姗姗打算陪他一起去趟书店,给他推荐几本这方面的书。来都来了,陈七月索性拉着孟寒淞一起进了书店。
学校在放寒假,来书店的人不多,倒是儿童区突然多了很多小朋友,松本推着孟姗姗,一边认真的听孟姗姗讲着什么,一边小心的躲过那些玩闹的熊孩子。
他相貌本就偏儒雅,和温温柔柔的孟姗姗看上去很配。
“我觉得松本先生对姗姗姐很不错呢。”陈七月和孟寒淞走在后面,她扯了扯孟寒淞的衣袖,笑眯眯的说着。
“松本和姐姐本来就是同学,姐姐读书的时候,松本就一直在追求她,只不过那个时候被姐姐拒绝了。”孟寒淞顿了顿:“出事之后,姐姐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来,我那个时候人在国外,多亏了有松本陪着她。”
陈七月点点头,有点感慨,这大概就是患难见真情吧。
几个人在文史区停下来,陈七月一眼就看到了书架上的一本青色包装的书。书名叫《琼琳》,作者栏处写着魏然的名字。
陈七月像献宝一样把这本书递到松本面前:“松本先生,研究战汉古玉魏然的书您可一定要看。您应该听说过这个人吧,现在学界很多老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呢。”
小姑娘不追星,却是魏然的迷妹。
松本看着面前递来的书,微微一愣,和孟姗姗齐齐抬头朝孟寒淞看去。
孟寒淞心中一沉。
松本敏感的捕捉到了孟寒淞面上的一点不自然,然后笑着冲陈七月挑眉:“你喜欢魏然?”
“不是不是,我只是喜欢看他的书,觉得他很专业,也很有意思。”陈七月连忙否认,当着孟寒淞的面说喜欢别的男人,她又不是脑子糊了。但她又真的是有点喜欢魏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更像是崇拜,欣赏他的专业,更喜欢他字里行间里流露出来的通透。想到这里,陈七月有点遗憾:“可惜,魏先生太低调了……不然,我还真想去见见他真人呢。”
陈七月摸了摸封皮上的“琼琳”两个字,没有注意到此刻身边三个人的表情。松本和孟姗姗都是一脸玩味,孟寒淞却整个人僵在那里。
陈七月是魏然的迷妹,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当时在千溪镇,他们去古玩城的时候,陈七月曾经和他提过。他当时没有太在意,这事儿后来就真的给忘了。现在……
看着小姑娘大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遗憾和失望,孟寒淞动了动嘴皮,可话还没说出口,松本就微笑着冲他开了口:“魏然,让七月这么失望,就是你的不对了。”
孟寒淞:“……”
陈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