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说是甩,太子也不过是稍稍用了些力,给她搁在了跟前。
唐韵惊愕地抬起头,看向他,脸上露出来的呆愣倒是真真实实的。
太子转过头,不再吭声,让她自个儿慢慢反应。
片刻后,太子终于听到折子翻开的动静,又过了半柱香的时辰,耳边便传出了一道惊喜的声音,“殿下,真的是外祖父,是他的笔迹,韵儿认得。”
太子:
他还能骗了她不成。
太子回头盯向她,唐韵立马拿起了折子,生怕他反悔了一般,倒是又意外地聪明了起来,“多谢殿下!韵儿这就写”
太子半口气哽上来,又悄声无息地咽了下去。
“能借殿下的笔墨用用吗。”唐韵小心翼翼地询问,小脸上的神色既兴奋又谨慎,再配上她此时的狼狈。
简直是可怜到了极致。
太子没应,只将手里正转着的那支笔,从书案上滚给了她,“写完,赶紧去把你这身收拾干净。”
一头鸡窝,他看着着实碍眼。
“好。”唐韵生怕惹他不快,一番倒腾,动作极为麻利。
磨好了墨,下笔片刻,唐韵便收好了信笺,轻轻地吹了吹墨迹,拿给太子过目,“殿下瞧瞧,可以不?”
太子:
她给宁家写什么,关他何事。
太子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瞟了过去,瞟见那寥寥一行黑字时,实在是没忍住,伸手拿了起来。
看完,眉心不觉又跳了跳。
一张信纸,飞鸽传书,她就是如此浪费的,什么保重身体,多歇息
她连写个信都不会?
太子无可救药地看着她,正欲质问,突然想起自己平日里收到的那些情书,倒也明白了,懒得同她再讲,招手道,“你过来。”
唐韵点头,立马到了跟前。
“拿张纸来。”太子见她铺好了信纸,便道,“孤念,你写。”
唐韵认认真真地握紧了笔。
太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她听,“祖翁宁老大人尊前”
太子:
太子突地侧目,果然,见她紧紧抿住唇瓣,憋得脸色都发红了,一时没了好气,手指头敲在了她额头上,“你笑什么,你还能笑得出来”
“韵儿错了。”唐韵脖子一缩,抬起头,神色谦虚地请教道,“殿下,还有呢”
太子忍不住一嗤。
还有什么还有,她自己不会动脑子。
太子不发话,唐韵一直看着他。
太子:
“小辈在宫中得知祖父欲替朝廷效力”既是攀附,便得拿出攀附的条件。
就她适才写的那一行字,宁家人只知道她一个名字,她在哪儿,如今如何,有什么本事,只字未提,信写了也是白写。
恐怕宁家人收到信,也不知道她是何意。
唐韵根本不用动脑子,太子说什么,她写什么。
见天色暗了下来,明公公进来添了一盏灯轻轻地搁在了两人跟前。
唐韵跟前的信笺已写了一半,身子不知何时,早已依在了太子的怀里。
太子的记头也极为自然挨在了她的颈侧,紧紧地盯着她手里的笔,见其又停顿了下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左侧为身,右上宝子盖”
去了这么久上书房,不知道她学了啥。
这么多字都不会。
刚添了油的灯芯燃得极旺,映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拳心上,单薄的纸张下方投出了一道虚虚的阴影。
唐韵由着他带动着自己的手,看着那笔尖缓缓在纸张上转动,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墨黑色痕迹,手上的力气不觉松了松。
眸光流转之间,清冷的眼底,突地多出了几分恍惚。
谁又不喜欢这样的温存。
“殿”
她不喜欢苏家四姑娘。
无论是谁当太子妃,她都不会喜欢,他就不能为自己破一回例吗。
“好了。”太子松开了她,“自己吹干,折好,拿给明公公,明儿给你送出去。”
唐韵一个惊醒,回过了神,看着跟前信纸上的满篇黑字,回过头,唇角弯出了月牙儿,感激地看向了太子,“多谢殿下,今日要没殿下,韵儿真写不出来。”
太子没应。
直起身,又才看到了她头上的鸡窝。
发簪倒是重新插过,稳稳当当地插在了头上,被抓乱的青丝,却打成了结,搅在了一起,凌乱不堪。
昨儿还疼得在床上打滚。
她可真有出息。
太子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她捻起了一撮,才刚一使力,唐韵便是一声轻“嘶——”。
知道疼了。
太子手掌握住她的肩头,将其慢慢地移到了一边,“自己去收拾”
“好。”唐韵应了一声。
脚步从他跟前绕到了案前,一边折起了信笺,一边同他亲昵地说着话,“殿下放心,吴氏也没讨到好,我没薅她头发,我薅的是她脸”
太子抬起头。
盯着她一脸的自豪,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还起劲了。
唐韵看着太子渐渐深邃的目光,冲着他讨好地一笑,“韵儿今儿身子不干净,先回了,殿下早些歇息。”说完便蹲了个礼,转身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太子没去留她。
他真不想看到她那一头鸡窝。
太子从椅子上起身,扫了一眼砚台里的残墨,眸子一凝,不由捏了捏眉心。
他都干了些什么
太子捡起手边上的狼毫,“啪”地一声丢进了跟前的笔筒,刚走在案前,暖阁处的珠帘又是一阵响动。
太子回过头。
唐韵从那帘缝里伸出了头来,目含感激地看向太子,真诚地说了一声,“多谢殿下。”
太子:
她到底走不走了。
太子的脚步刚往门口一转,唐韵立马缩了回去,转过身,这回倒是真走了,没再回头,脚步出了暖阁,下了殿前的踏跺。
面朝着夜色时,唐韵绷住的心,才慢慢地松懈了下来。
唐韵抬起头,望着跟前昏暗的甬道,还是头一回注意到了宫墙上挂着的一盏盏明亮3记灯火。
那火光在浩瀚的夜空下虽瞧着微弱,可走近了也能见到熊熊燃烧的簇簇火焰。
无人窥见的黑夜微光之处,唐韵的眼底到底了露出了一道轻松。
这么久了,他总算是送给了自己一样想要的东西。
觅乐殿。
五公主已经养了大半月的伤,虽没伤到筋骨,但留了那么多的血,伤口并不浅,还得慢慢养一段日子。
太医不方便包扎,宫娥又不懂,五公主特意叫来了韩靖,每日替她换两回药,早上一回,晚上一回。
今日辰时一到,韩靖便过来了,五公主极为自然地拉开了衣襟,露出了半边光洁的肩头,侧到了韩靖跟前。
韩靖似乎也已经习惯了,熟练地将药膏敷在了她的伤口,一双眼睛,目不斜视,没有半分偏移。
五公主盯着木几上的葡萄,有些馋。
身子刚往前一倾,便被韩靖抓住肩头,给按了下来,“殿下坐好,还未包扎完。”
五公主被他一拉,回过头,不太耐烦,“都已经结痂了,有何可包扎的。”
韩靖不语,抓住她的胳膊,利落地替她绑好了白纱,才起身道,“殿下既然已经好了,属下明儿便不再过来了。”
他还有一堆的要事要忙。
五公主没应他,一面套着衣襟,一面问道,“本宫要的那几页游记呢?”
“属下无能。”
五公主抬起头,看向他,讽刺地一笑,“韩大人本事可大着呢,怎么就无能了。”
五公主说完,见他又是一副立在那打死不吭声的模样,也懒得同他再磨下来,蹙眉催了他一声,“尽快找来,本宫就缺那几页了。”
“属下告退。”
五公主看到他腰间的弯刀,突地想了起来,及时出声道,“等会儿。”
韩靖顿步,并没有回头。
她又想如何。
五公主吩咐秋扬,“将本宫屋里的刀鞘拿来。”
秋扬点头,忙地进屋去取。
五公主见他背对着自己杵在那儿,身形站得笔直,不由一嗤,还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人。
这股子不近人情的味儿,倒是同她那皇兄颇有几分相似。
五公主招呼了他一声,“先吃颗葡萄?”
“属下不饿。”
“喝点茶吧?”
韩靖终于回过了身,看向安阳,“五殿下要没什么”
话还没说话,秋扬便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把弯刀的刀鞘,五公主拿了桌上的绢帕,慢慢地擦了手上的葡萄汁水,这才起身走到了韩靖提前。
到了跟前,五公主伸手便就去解他腰带上挂着的弯刀。
韩靖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用了些力,“五殿下。”
五公主看着他一笑,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头,轻轻地戳了戳他的手背,“韩大人,这手摸哪儿呢。”
韩靖神色一僵。
片刻后,到底是松开了她,别过头去。
五公主最喜欢看他这幅模样。
分明很排斥自己,却又无可奈何,在龙鳞寺的那段日子,她不就是这个感受。
记五公主抓住他的腰带,故意往自己跟前一拉,韩靖的身子被迫地靠了过来,胸膛撞上了她的额头。
韩靖耳尖遽然一红,目光落下,咬着牙正欲开口,五公主却已经埋下了头认真地解起了他的弯刀刀鞘。
“上回本宫就见你这刀鞘磨损了,特意买了个新的回来,免得你这番出去被别人说,主子待你寒酸。”
韩靖提醒她,“五殿下不用操心,东宫自有人替属下准备。”
言下之意,她并非是自己的主子。
五公主岂能听不出来。
“只要一天在替本宫做事,本宫就得对你负责。”
韩靖:
五公主成功地取下了他的弯刀,回头从秋扬手里拿过了新的刀鞘,又给他重新装了上去,弯刀被她随意抽出的一瞬,韩靖的眼皮子肉眼可见地跳了跳。
“哐当——”一声,五公主将弯刀插入了新的刀鞘内,身子后仰,端详了一阵,满意地道,“这才配。”
韩靖实在没工夫同她玩闹,“五殿下可还有旁的事。”
“没了,你走吧。”五公主这回倒是干脆。
韩靖转身便走。
脚步刚下台阶,身后便又传来了五公主的声音,“韩大人记得,晚上来给本宫换药。”
韩靖头也没回。
可五公主却乐得欢,她真的好喜欢看他这幅吃瘪的模样,每回见他如此,便觉得在报龙鳞寺的仇。
五公主进屋,继续剥起了葡萄,午时了,才听宫娥说起,昨儿唐韵被唐家人欺负了。
五公主正歪在软榻上躺尸,眼皮子都快合上了,愣是一下坐了起来,“是唐家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秋扬禀报了一遍,“唐家如今就只有唐姑娘这么一条路,那唐公子将唐家宅院输给了赌坊,还欠了一屁股债,如今一家挤在了一处破院子里,唐家想不出法子,昨儿便给唐姑娘递了一封书信进来,说是唐老爷身子不行了,唐姑娘一着急,便出了宫,一出宫,险些没能回来。”
五公主听得脑门心直跳,“后来呢?”
“后来”秋扬目光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了,才悄声附耳同五公主道,“太子殿下派了顺公公去寻,昨儿回来直接将人带去了东宫。”
五公主一愣。
突地一声嗤笑,“这可是难得,咱们那位皇兄,一向铁面无私,坚守规矩,怎还干起了强抢民女这档子无赖事儿。”
秋扬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又轻声道,“太子殿下昨儿打的是殿下的名头,这不今日唐家人便去了京兆府敲鼓,非得要五殿下将人还回去”
五公主:
五公主惊愕地看向秋扬,半晌才吐出一句,“合着本宫又成背锅的了。”
前段日子,四公主还同身边的两个伴读埋怨,“那绣房,成日都在忙乎五妹妹的衣裳,不知道的还以为五妹妹又要出嫁了呢,那么多的好料子,她也不怕穿不完,这般下去,她觅乐殿索性自个儿设个绣房得了”
五公主头大。
“京兆府怎么处置的?”
秋扬一笑,“原本那些要账的,还愁寻不到人呢,这鼓一敲,直接被京兆府的高大人扣押了下来,说记先让唐家把欠人的钱银先还了再说。”
这才从牢里出来多久,自己又折腾进去了。
这要是旁的人家,五公主已经骂上了难听的话了,如今心头只替唐韵糟心,“韵姐姐怎就摊上了这么个家族,往后该如何是好”
父皇说得没错,唐家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害了自个儿不说,韵姐姐也被一道牵连了进去,要不是碍着有皇兄在,五公主倒是觉得,云贵妃那建议也不错。
做母后的干女儿,当个公主。
五公主又才想了起来,“父皇那儿,可有定下来和亲的人选了?”
秋扬摇头,“听说已经交给了太子殿下,如今朝中臣子个个自危,谁都不想被盯上”
五公主脸色不太好看,“西域匈奴日渐猖狂,这帮老匹夫,回回都不建议出兵,如今又将头缩进了乌龟壳里,西域之地就如此可怕?历代王朝,嫁去西域的公主还少吗,个个都只记得前朝那两个没得善终的,怎就不说说之前周家几位嫁去乌孙,为我大周守护了几十年和平的公主?再说前朝那两位,皆是自个儿偷跑回大周,半路上死在了乱战中,怨得了谁”
五公主突地道,“要真没人去,本宫去”
横竖她这辈子也没打算规规矩矩地嫁人,倒不如去西域同乌孙和亲,为大周做出点贡献。
秋扬脸色一白,急得就要去捂住她嘴,“殿下,可别乱说”
一旦去了西域,可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这谁去也轮不到五殿下去。
五公主没再说话。
她并不是开玩笑,她是真的想去西域看看。
秋扬见还在想着,忙地打断,“殿下,要不咱去瞧瞧唐姑娘吧。”
五公主这才回了神,“行,本宫去瞧瞧。”
唐韵昨儿压根儿就没什么事。
月事过了头一日,小腹便也没有那么疼了,再加上昨儿太医开的那药,她是正正经经地喝了几顿,身子轻松了许多。
她自来就很珍惜自个儿的身子骨。
在唐府最后的六年里,纵然再艰苦,她也从未虐待过自己的身体。
她也没对太子说谎,吴氏除了薅了她几根头发,旁的还真没能将她如何。
若非自个儿愿意,吴氏也薅不到她的头发。
五岁起,她便开始同先生学扎马步,七岁上马背,在校场同一帮儿郎挥着刀枪,挥到了十岁,断也没有旁人看起来的那般较弱。
只不过她如今落魄可怜,人人瞧她,便也忘了当初,她也曾是侯府世子,曾同顾家的几位公子,拼过刀枪。
罐子里药阮嬷嬷早就已经给她煨上了,唐韵从东宫回来,便倒了一碗,喝完,沉沉地睡了一觉。
翌日寅时三刻准时到了上书房。
四公主,五公主都没来,室内尤其的安静。
唐韵认认真真地听起了课。
手里的几张宣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每一个字均是下笔流畅,极为工整,并非有她不会的。
唐韵写的文章,从未上交过先生,一下课,便将宣纸折好,熟练地夹在了书本里,带了出去。
刚到逢春殿,五公主便来了。
一碰面,五公主眉头就愁上了,“你可怎么办记”
她要当真去了西域,最放心不下的应该就是唐韵。
分明那么可怜,却格外地努力。
真让人心疼。
“本宫都没去,你大可在家歇息几日。”五公主上前,握住她的肩膀,打量了一圈,见其身上并没有哪儿受伤,才放下心。
唐韵让她坐下,转身便从橱柜里拿出了一盆备好的食材,和一套锅碗瓢盆儿。
五公主惊愕地看着她,“韵姐姐这是?”
“殿下今儿想不想吃臊子油泼面?”
在龙鳞寺,五公主提起那家面桩时,她实则并没有去过,不过是路过,瞧见了一回罢了。
说的话,也只是诓她。
是以上回她同嬷嬷出去同宁家表哥相见,特意跟着阮嬷嬷去了五公主曾提过的那家面桩,点了臊子面,吃过一回,便也大概知道怎么做了。
她拿不出来旁的东西来感激五殿下的恩情,五殿下也不会稀罕。
唯有在这些点点滴滴中,尽量地去补偿她。
五公主正闲得无聊,听她一说,眸子瞬间亮了,连连点头,“自然是想。”
宫中固然有膳房,能做出各种好吃的满足她,可怎么都比不上在龙鳞寺那会儿两人围着火炉子烤肉来得香。
过几日便是冬至,一到下午,外面便吹起了凉风。
两人拴好了门,就围在火炉子边上,一面聊着,一面吃着面食。
没有身份的悬殊,彼此之间,不过是两个再平常不过的姑娘。
聊起话来,也没有顾忌。
五公主看了一眼唐韵,突地问,“韵姐姐是如何上喜欢皇兄的?”
唐韵没料到她会问起这个,神色一愣,抬起头,“我”
“本宫如今还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人了。”不待唐韵回答,五公主又道,“蒋家公子可真是丧了天德了,如今本宫瞧谁,都像是负心汉”
唐韵见她没再追问,送了一口长气。
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心疼地劝说道,“公主尊贵,长得又好看,心肠也好,将来定会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公主要是不想嫁出去,等成婚后,住进公主府便是。”
皇后就她这么一个女儿,断也不会让她受苦。
五公主却似是没有听她在说话,托腮沉思了一阵,抬头看向唐韵,悄声地问道,“皇兄有没有亲过韵姐姐,韵姐姐是何感觉。”
唐韵的脸色“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处,支支吾吾地道,“殿下,问这作甚”
五公主见她不说,胳膊肘撞了她一下,更是好奇,“这儿又没旁人,韵姐姐就说说嘛,不瞒韵姐姐,我还没同人亲过呢”
之前她倒是给了蒋家公子机会,蒋家公子回回都说,“臣不敢。”没胆儿亲她,却有胆儿背着她同别的女人生孩子。
唐韵被她臊得没脸见人了,“等公主成亲了,自然便知道”
五公主见她实在是臊得慌,便也没再问。
她不想成亲。
只是想知道,同自己喜欢的人亲热,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两个姑娘从午后聊到了天色擦黑,才歇了下来。
五公主一走,唐韵便开始收拾碗筷,因月事还未干净,今日不用去东宫,唐韵沐浴完,便躺在了床上。
脑子里突然窜出了五公主适记才问她的那句,“皇兄有没有亲过韵姐姐”
亲过。
微凉的唇瓣,有一股子冷梅的清香,霸道欺来,从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什么感觉?
没感觉,每回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
昔日激烈的画面跌宕而来,唐韵陡然一惊,赶紧掐了念头,眸子内瞬间恢复了清明,又开始想起了下一步。
冬至后,大周便会派人去西戎,同外祖父接应建立要塞。
最迟春季,大周便会出兵。
她从来不担心宁家的实力,宁家一家虽世代经商,却从未落下过读书认字,且如今在外奔波了六年,宁家人必定也练出了一身摸爬滚打的本事。
宁家缺的只是机遇。
如今太子给了宁家这个机遇,西戎外祖父那,她便完全可以放心,接下来就剩下江陵大舅舅这头。
宁家一来江陵,她便让阮嬷嬷盯着宫里的那位,可毕竟手脚有限,消息来得太慢。
大舅母说得对,唐文轩固然针对了宁家,当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烧宁家的铺子。
必定还有人。
唐家当初能依靠的,也只有吴贵嫔。
徐美人那日过来,明显就是有话说。
如今除了宁家,她当也没有旁的事,特意上门来找上自己。
明儿得找个机会,去问问徐美人。
两日后,唐韵才去找了徐美人。
上书房一下学,唐韵便去了徐美人经常去的一处御花园游廊。
等了约莫两刻,便见到了徐美人的身影。
“唐姑娘?”
徐美人远远见到人,赶紧让两个宫娥在身后守着,脚步匆匆地走到了唐韵跟前,意外地问道,“唐姑娘怎么来了这?”
唐韵一笑,“上回徐主子特意上门,我还未来得及回礼呢,如今我这身份又不敢明摆着登门,怕给娘娘惹了麻烦,便想了这么个法子,知道娘娘喜欢来这儿瞧兰花,才赶过来碰碰运气。”
徐美人见她如此机灵,倒觉得省了不少事。
她正愁着,该如何寻她呢。
徐美人拉着她走到了一处转角,也没绕弯子了,“那日皇后寿辰,唐姑娘能猜到我头上,我便知道唐姑娘是个聪明人。”
旁的她也不必多说。
宁家来了江陵之事,想必她也已经知道了。
唐韵也极为懂事地同徐美人蹲了一个礼,感激地道,“我替大舅舅一家,多谢徐主子。”
徐美人赶紧扶起了她,“唐姑娘别见外,不过是举手之劳。”
带宁家来江陵,并不是难事。
如今的事,倒是有些麻烦。
前儿闹出的香料问题,徐家都出面解决了,可最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波人,时不时去宁家的铺子门口上打闹一场。
只是平常的口角,又无法报官。
如同江湖无赖,怎么也撵不走,宁家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被他们一闹,哪里还有什么客人上门。
比起这个,她更担心的是,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虽不知道宁家之前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但如今都过了这么久了,宁家一来江陵,又被麻烦缠身,必是是被人盯上了。”
起初徐美人怀疑的是唐文记轩。
唐文轩如今正在京兆府地牢里扣押着,哪里还有本事去闹事。
徐美人倒是想到了一人。
可这档子事,她不敢去随意乱猜测,毕竟是宁家的家事,她来告诉唐韵,便是看她能不能想个办法。
唐家夫人落难成了那般,都不见那位贵主子去皇上面前求过一句情。
足以见的,是个心思深沉的。
她的位份只是一个美人,没有皇后娘娘明着发话,她徐家还不敢去惹,且那位主子身后,还有个云贵妃在那。
唐韵心头虽已经预料到了,但还是沉了沉。
果然没有消停。
唐家都自作自受,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却依旧紧咬着宁家不放。
唐韵想不明白,当年到底是有何过不去的坎儿,或是有什么把柄,为何一直不让宁家翻身,却又给宁家留了一条后路,并没有赶尽杀绝。
“多谢徐主子告之,我明白了。”
徐美人见她神色有几分着急,又道,“唐姑娘一直呆在宫里,外头的消息传不进来,往后唐姑娘要是想知道些什么,交代一声便是。”
唐韵点头,感激地道,“那我先谢过徐主子了,来日若徐主子有何差遣,唐韵定会尽上全力。”
徐美人就喜欢同这种人打交道,彼此是什么目的,虽不戳穿,却心知肚明。
徐主子不敢让她多呆,催了一声,“唐姑娘先别想其他的了,眼前这事儿,还得唐姑娘多费心思。”
“好,我就不叨扰徐主子看花了。”唐韵转身从长廊的另一端,走了下去。
身影快速地穿过御花园,上了红墙甬道内,脚步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如今看来,当年对付宁家的人,确实不只是唐文轩。
还有吴氏。
吴贵嫔若出手,徐家确实惹不起。
可她图什么呢。
从唐家开始败落,吴贵嫔便没有使过什么力气,如今她的亲姐姐入了大牢,也不见她想法子搭救,却有精力专门去对付宁家。
且宁家出事时,她不过是个美人,是怎么伸手到了扬州,去灭了宁家,给吴氏腾出了一条明路。
唐韵想不明白,也没功夫去想明白。
眼下最着急的是如何保住宁家的铺子。
对于宁家来说,可不只是两间铺子那般简单,还是将来宁家在江陵的落脚之地。
宁家还得在江陵置办家业,建立宁家的府邸。
祖父在西戎立功,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得往上爬,表哥科考,宁家在官途上的打点,都需要江陵这块地方来建立起关系。
是以,宁家必须得在江陵稳住脚跟。
可眼下,徐家都不能对付,她又该找何人
她不可能去找五殿下。
五殿下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