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十三）
晏绮虽得苏羲教育，但不管怎么说到底还是个没怎么经过事儿的小姑娘，苏羲能说那么一句没事，她就信真的没事。
不过，她自己是没注意到苏羲眉间的愁澜，也没看到苏羲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之中，还有那隐隐约约的，“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的感觉。
她自己是感受不到事情到底有多危险但系统知道啊，系统会忍不住问苏羲：“宿主，我是不怀疑你有本事能守住京城的，但是……你确定皇帝真的会派你去么？”
“不会，我就是问问给他最后一个机会而已。”
苏羲想都不想就给了系统这两个字。
“那……”系统纠结了，“那我记得你之前让死士给晏恒送的那封信的内容是说，无论京城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要管京城这边，只要金军本部空虚，他就率军北上把他们老巢端了……”
“对啊。”
苏羲道，“有问题么？”
“不让他回来救你？
你自己又不守城，这个国家岂不是……”
“什么叫回来救我啊，那叫做回京勤王。”
苏羲笑了笑，“但你要想啊，如果我不提醒他趁现在把北边端了，而是让他立马带兵回援，然后呢？”
然后，他带兵回来之后金国也不傻，肯定会麻溜儿地带兵往南走把河北给占了，丢了河北对晏恒来说已是过失，完了回京……如果能把金军惊走也算将功抵过，但如果没干出点什么有出息的事情那就是双重死罪。
“不能这么唯功劳论吧。”
系统不太赞同地开口。
“确实，真要是对百姓有利的事情，最后没功劳也没什么。”
苏羲道，“但你要想，即便真的把金军惊走，然后呢？”
然后这个国家的命就续下来了呀。
你就要继续和这么恶心的皇帝皇后周旋，继续天天听贵妇们给你念叨三从四德，你但凡想去参政议政体制内的所有人都会告诉你不行，女孩子就是要守妇道，自古以来就没有牝鸡司晨还得好名声的。
讲道理你要是个皇后，将来靠着孩子去垂帘听政都还可行些，偏偏你是个公主，嫁了人之后就该远离权力中心的，这时候你还恋栈权位，你还不肯放手，那从皇帝到百官到读书人到读书人能影响的百姓，没有一个人会赞同和配合你的行为，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独夫。
系统再傻白甜也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系统还是皱皱眉：“可是灭国……”
“我知道，灭国代价很大。”
苏羲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沉沉道，“但现在的情况是，如果不把现在这么个国家毁给别人看，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这样的体制到底多糟糕，那他们就会继续沾沾自喜的活着，晏恒可以救一次火两次火，我可以劝说晏恒去忍辱负重不和文官们计较，可晏恒过世之后呢？”
你试图用你作为妻子的影响力去让一个将军憋屈地过一辈子已经很自私了，但即便你豁出去了真那么做，最多也就是保这个国家几十年平安而已，等你和晏恒过世，如果没有一个那么任劳任怨甘给国家守大门受多少委屈也无怨无悔的武将，被游牧民族的铁蹄踏破国境线的事情不过早晚而已。
“如果你们暂时给这个国家续了命然后架空皇帝另立新帝徐徐图之……”
“那就相当于我非得把这个烂透了的茅坑一点一点填上然后凑活着用。”
苏羲道，“干脆把这破玩意儿推倒了然后再在上面建宫殿它不香吗？
相信我，下一个更乖~~~”
系统：“……”
好了，可以，是你的画风。
但沉默了之后，想一想这个从头烂到尾都没什么可抢救的必要了的国家，系统又不得不承认……确实，下一个更乖。
当然了，它和苏羲的这么一番交流是没有人知道的，而苏羲也是一如既往地料事如神——
皇帝收到了看守苏羲的兵卒给他传的那个“若京中无人可用，没什么人有作战经验，让我去守城也可”的话之后，心里不能说不动心。
但这份动心在着急了几个要紧的官员议事的时候就凉了下来。
几个官员没别的意思，问就是不行，不可以，这样成何体统，自古以来哪里有这种安危托妇人的操作。
皇帝心说得了吧自古以来有的是安危托妇人，把一个小姑娘打扮打扮当公主嫁给少数民族就为了换个国家平安的操作。
但接下来官员们甩的理由是咱们文死谏武死战那是理所应当，即便战到最后一兵一卒那也是咱们的气节，但万一公主没守住，这责任由谁来扛？
后世史书会怎么记载陛下？
陛下心里开始打鼓了。
还能怎么记载啊，轻信妇人言，用妇人守城，活该灭国，糊涂之君。
相比与此，常规点用男人们来守城，守不住了大家一块殉国完事儿，在讲气节的文人笔下没准还能落个好名声。
再说还不一定守不住呢。
见陛下开始有点动摇了，官员们赶紧再接再厉：“陛下，不说史官纸笔，就说如今，陛下用女子守城，让臣等该如何自处？
难道国朝真的没了一个能站出来的男人不成？”
那不就是说你们都没能耐都是菜鸡搞得我只能用女孩子？
我们也要面子的好吗！你用她了那我们就罢工了！
嗯，当然，如果青岚公主在场，妥妥是能在场的大臣有一个算一个，都扇个大嘴巴子并且吐槽那不然呢？
你们还算个男人？
但，毕竟青岚不在。
毕竟皇帝也没觉得这会造成多大困难，更没什么你国家要没了的忧虑，在问题还没那么大的时候面子就成了天大的事好面子的男人自然是要默默选择硬抗了事的。
于是，苏羲一直都没有等到让她出府的圣旨。
公主被禁足不出门，但公主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总是要有吃饭，便少不得有仆役出门采买，顺便也会带点外面的消息给公主。
什么城内戒严，什么物价飞涨，什么在内城都能听到外城的喊杀震天，什么住外城的人有门路的都往内城走了说是这样更安全……
然后，今日，最新的消息就是北城门破了，守将的头颅被砍了下来扔进内城，绑在守将的头颅旁边的还有一封信，据说是要南朝管事的出去议和的书信。
南朝都被兵临城下了，这时候还有什么办法。
皇帝惜命没敢出城，纠纠结结地派了太子去，太子是老老实实地去了，然后就被扣了下来，据说被放了的太子属官连滚带爬从军营里出来，就带了一封太子和对面睿王完颜琛谈妥了的议和信。
信里写的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宿主……”消息传到公主府的时候，系统都坐不住了，“都这样了，你怎么脱身呀？”
“不然你以为晏恒派死士来是做什么的。”
这是苏羲的回复。
回复完了系统苏羲就去召唤死士头子了。
晏恒培养出的人能力还是在那里的，进得公主府来之后直接抖出了一二三那么好几个计划，说是如果万一城破后敌军入京我们势必要保夫人和二小姐安全的。
你看看人家这觉悟，这时候说的都不是公主而是夫人了。
“既然都打算好了，你们准备一下。”
苏羲对计划本身没意见——城破之后逃命本来就那么几种可选范围不多的办法，实在没什么花头可玩，她只说，“我去与二小姐收拾收拾，这就走。”
死士头子还以为苏羲要纠结一阵的，能得这么痛快的主母，即便是他也松了一口气，应了个“是”之后就去做必要的准备了。
苏羲说这话的时候没避开晏绮，小姑娘看嫂子和死士哥哥的表情都很凝重的样子，自然而然有点怕：“嫂子，真的会破城么……”
“真的会。”
苏羲道，“如果是一开始就让我去，京城有十万禁军拱卫皇室，有足够的粮食储存保住供给，那我就有信心守上三五个月的，直至援军前来，但如今……神仙也救不了他们了，我们现在走，还能免于战火波及。”
攻防战这种事守城方要苟住等援军，攻城方要在援军到来之前解决掉守城方，拼的就是守城方到底多有韧性。
但南朝这边先是出去打了一架，丢了一堆军械，败了一轮士气，这已经是大忌了。
完了在守城的时候调配兵力的水平辣眼睛得很，没两天就哪哪哪都是缺口，修补城墙安抚士兵保证后援的工作基本没一件做得利索的，资源倒是耗费得飞快，现在外城已经没了，偏偏守城方又没能唱好空城计或者用好巷战的手段把对方打疼让他们略缓攻势给己方喘息的时间，真就是你不死谁死。
“那我们……”
“死士会护我们出城。”
苏羲带着小妹妹到了自己卧房里面，“从你哥哥派人到京开始，他们就已经在挖一条从公主府到城外的地道，为的就是但有不测，我们从此脱身。”
小晏绮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字：“嫂子早就料到了……”
“未雨绸缪而已。”
苏羲淡淡道，“我也希望外头的官员们能有点本事，但终究不能把自己的全部生机都寄托在别人到底有没有本事上，行了，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我等你一炷香时间，这就走。”
晏绮赶紧点头：“好。”
但，就是这回去收拾东西，收拾出事了。
有黄门太监连带几百个禁军策马而来，围住公主府，将府门扣开。
黄门太监带来的是一封信。
正是那封所谓议和的信，当然这种城下之盟的议和条件肯定很要命，要金银要骡马要布帛那都是狮子大开口，末了注明了一下，如果贵国愿意，六公主石青岚可抵十万金。
ps建议你们快去把公主拦下来那不然她先跑了这十万金可是要从国库掏。
以及，完颜琛索要的金银一共也就百万金而已。
“瞧。”
苏羲忍不住和系统吐槽，“什么叫命中注定，青岚公主也好，换成我也好，总是要去金军阵营里走一遭的。”
系统心态都要崩了：“这个时候宿主你就不要说这种话了好吗……”
“那我该说什么。”
苏羲都好笑，“嗯，我还是挺满意的，青岚能抵一千金，我这可是十万金，一百个青岚公主呢，那个完颜琛委实有眼光。”
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系统：“……”
但苏羲把这话说出来，又实在有点恍惚。
嗯……这种做阶下囚还想睡了那把你囚禁起来的人的设定……好像自己以前干过类似的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