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四)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袭营危险一点还是烧粮草危险一点。
毫无疑问袭营啊!
虽然袭营是虚烧粮草是实,可袭营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所有注意力都勾引过来,方便烧粮草成功的,如果袭营那边做的足够好,那烧粮草的难度就能被降低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而从这个角度来说,晏恒只是还没找到一个靠谱的属下,或者说是还没有习惯于做一个元帅,学会怎么把事情委托给下头人去做,所以需要找一个足够可靠的人去烧粮草而已,要说让老婆亲自上线,那不管怎么说肯定是老婆做危险性小的他做危险性大的,怎么能反过来呢?
但,纣王会为了苏妲己昏了头了把江山给断送了,这件事还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至少现在晏恒就在苏羲那个令人迷迷瞪瞪的笑容之下,不负众望迷迷瞪瞪地拿了一张小纸条。
拿了之后果然天意在他这边,小纸条上有个墨点就意味着他要去袭营,而这个时候,苏羲再慢悠悠展开自己的那张小纸条。
上面同样有一个墨点。
“公主什么意思?”
晏恒愣在那里。
苏羲就伸手,将晏恒那个小纸条也拿了过来,一并烧了,坦坦荡荡望着他:“与你同生共死的意思。”
“可……”晏恒下意识地想反对。
苏羲却已经凑了上去,双唇轻轻点在了晏恒唇边。
晏恒脑子里突然“duang”的一下,然后就什么都没剩下来了。
等脑子缓慢重启,等思维慢慢复苏,等到那个女人柔柔地站在他的身边,听得她一句:“将军,你需要学怎么做元帅。”
做将军,能打仗,能打胜仗,足够了。
但是做元帅,需要运筹帷幄,需要知人善用,需要调停争端……
“你要相信,粮草谁都能烧,最难的反而是袭营。”
苏羲温温柔柔地道,“你更要知道,集中所有力量,办最关键的事情,信我一次,我与你一起去,让胡统制去烧粮草足够了。”
说到这里,还顺便就坐到了晏恒大腿上,“我和你是夫妻的呀,怎么能不同生共死呢?”
试问,世界上有男人能抵得过这样的温柔攻势么?
至少晏恒不能。
“同生共死?”
灯光之下,脸上带有奴隶刺青的俊秀青年喃喃有声。
“同生共死。”
美人坐在他的大腿上,微微俯身,亲住了他额头上那原是耻辱,如今也成了勋章的刺青。
晏恒那一瞬间,心里就知道嗷嗷叫啊啊啊啊命都给你!
再没几日,深夜。
深夜的号角分外幽沉,弯弯的月亮并不能照料天空,穿着黑甲的五千精锐整装待发。
精锐之所以为精锐,在于令行禁止,在于能征善战,哪怕是半夜集结也是个个精神抖擞,翻身上马的动作都是寂静无声,此时马蹄裹了布,马嘴衔了枚,五千人如同一只潜伏在黑夜之中的巨兽,往那同样看上去像一只巨兽的敌军腹地而去。
而袭营这种事还有一个讲究是去的时候虽然要寂静无声,争取不让敌军知道你们半夜有行动,但在即将到达地方阵营的时候,却要尽可能闹出动静来——惊醒还在酣睡之中的敌方,黑暗之中敌方不知来袭营者究竟几何,听到了那密集的马蹄声肯定会十分慌张,一慌张就易生乱,一乱,才有机会。
于是取了马儿口中的衔铁及裹足的布条,区区五千人却是在安静的黑夜之中愣是跑出了五十万人的气势,马蹄声嘶鸣声踏碎了夜晚的宁静,也惊醒了金军的梦。
南朝怂逼多年,早不知主动出击为何物,且金军三十万人马,晏恒三万人马,实力悬殊之下根本没有人会设想晏恒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敢主动出击。
但,晏恒本身就是一个行非常之事得非常之功的人。
当夜金军猝不及防,有被那风风火火的马蹄声吓到,匆忙之中逃命者众,光屁股逃命的自然成了骑兵们手下长矛之下的亡魂,哪怕是匆忙组织了反抗也抵不过骑兵奔袭而来的势,一时之间惨叫者众,枉死者众。
慌乱在黑暗之中蔓延开来,很快主将营帐也乱作一团,早有左右副将因实在估算不出是多少人袭营现在又是如何光景,从主帅安全起见便护着主将撤退。
主将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毕竟袭营的那帮人还在百步之外,仍被匆忙组织起来的士兵围堵着陷入混战之中,明摆着的分身乏术,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就很安心。
然而,这颗心还没有放下,已经有先一步着黑衣到了敌军营地,埋伏在离主帐约有百步的一颗老树之上的苏羲弯弓搭箭,对着那主将所在的位置,一箭射出。
苏羲百步穿杨,嘈杂之中那一箭出去的破空之声其实不值一提,甚至于入了那位主将后心,都只是极闷的一声“噗”而已。
那位完颜家族的主将当即腿一软要扑在地,吃痛地惨叫出声来,而扶着他的人感觉到手上一阵粘腻,撤出手来在火光下一看,才发现尽是淋漓鲜血。
主将重伤。
裨将往主将背上那根箭可能的方向看去,便发现有人比他还快,早早看到了树上有人从而弯弓搭箭往树上射去,火光冲天之中也有袭营的晏恒遥遥喊道:“公主小心!”
苏羲当然是小心的,一反手长剑一扬就把那不知从什么地方射来的箭矢劈成两半。
而晏恒自己是万万没想到,一句“公主小心”,才是捅了马蜂窝了。
公主?
什么公主?
能想起来的那必须是晏恒原本在南朝京城里娶公主,是他们大军南下,南朝的皇帝没法子才把还没洞房花烛夜的晏恒往北边叫,然后据说……那位他娶了的公主,也跟着来了。
“别放箭。”
完颜家族的王爷捂着后腰恨恨开口,“活捉她!”
裨将迅速高声把这话传了开去,还加了一句:“活捉南朝公主者赏金万两!”
苏羲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吐槽你这浓眉大眼的怎么一张嘴就把我卖了,还是该说卖得好卖得妙你这一声公主把我卖了之后好歹他们不会把我射成刺猬了。
晏恒一开口也知道自己开错了,但开都开了总不能把话吃了,没法子只能尽量往苏羲的位置靠拢打算把老婆接了跑路。
然而,要想在人山人海里面冲近,你得把人山人海都杀了才行。
晏恒被迫陷入了人山人海之中。
但这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早有人潮往苏羲所在的那棵树的位置涌动而来。
系统已经开始慌了:“宿主你……”
“莫慌,问题不大。”
苏羲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垂眸看着手上那把剑,“它只要不断,我是没问题的。”
系统觉得不太行。
毕竟它也没看到过苏羲开大的样子。
不过……它很快就看到了。
苏羲手上的每一朵剑花,都轻飘飘落在了上树来想要活捉她的士兵手腕上。
对,手腕上。
她一剑挑断了那些士兵们的手筋,士兵们无论是爬树还是握着武器总之手腕都有大用,一旦手腕吃不住力,爬树的扒不住树,握武器的也失了力量,完了苏羲再在他们喉咙处轻轻一点,一切来得水到渠成。
手筋处也是动脉处,一时之间树下血花飞溅,场面一度十分凶残。
而苏羲在血腥凶残的最中间,眉目竟然还带了三分的悲悯温和,眼神也是漠然得不带半点情绪,杀人对她来说仿佛就只是一个程序,她既不能从力敌万钧之中得到快乐,也不会觉得一夜之间杀了这么多人让人倍感不安。
只知挥剑,且不知疲倦。
系统作为和苏羲共享了一个视角甚至能听到苏羲呼吸的存在,甚至还悄咪咪算了一下苏羲挥剑时的动能和势能来推算苏羲以青岚公主这么个虽然身体素质不错但毕竟不是女运动员的身体能打多久。
算完了之后,系统自己都有点怕。
虽然不是正无穷,但至少能打到天亮倒也不是青岚公主的体力牛逼到了哪里去,而是苏羲的每一剑都太省力了。
没有砍掉士兵头颅,没有和任何一个士兵手上的武器正面交锋,对于每一个上来的人都是浅尝辄止,割掉手筋割掉喉咙气脉而已,不深入一寸白费力气,也不浅了一寸还要来第二刀,一切都计算得刚刚好,停留在花费最小的力气杀最多的人的程度。
月光之下,火光之中,树下的士兵看着仍然不知疲倦的苏羲,心中第一次生出了算求了那万金我不要了我搞不定这个可怕的女人的心思,心惊胆寒。
事实上,今日活着的士兵这辈子也忘不掉那月夜之下女子的身影,直到他们垂垂老矣,都仍然忘不掉苏羲脸上那个悲悯温和的表情,那决然酷烈的剑势,她一剑之下血光冲天,可她自己却是不染尘埃,连长剑上沾血的位置都没有变动。
“那是个神啊。”
他们常常如此给自己的儿孙感叹。
但儿孙是没办法想象区区女子都能如此神奇的。
那是后事,暂且不说,且论现在,人杀多了,又不会和植物大战僵尸似的僵尸成了灰烬了便会自动清空,这渐渐的,人的身体堆了上来,士兵们踩着同伴的尸体越垫越高,渐渐的不用爬树都能踮脚够到树上苏羲的双足。
大家都想着,最多就是再死上几个,完了她的高度优势不在,大家一起上,总能将她捆了去换那万金。
却在此时,西北角,火光冲天。
他们粮草没了。
当然也不只是粮草。
真定府守军一共三万,晏恒带出来袭营的死士是五千,去烧粮草的小队是一千,完了晏恒这个惯于行险的,把剩下的二万四千人都提溜了出来,说好的以西北角火光冲天为限,一旦烧粮草成功,就向金军大营发起冲锋。
一夜酣战,金军先是被袭营的马蹄声惊醒,被那五千死士砍杀过一轮,而后又经历过了主帅被苏羲一箭射成重伤,还没缓过来呢就见识到了苏羲这永动机一样杀人的能耐,然后粮草被烧,士气一跌再跌,慌乱之中,被早已列队整齐的二万四千人来来回回冲杀了一遍。
史称真定大捷。
这才是军事家眼里,标标准准的,以少胜多的成功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