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七）
系统愣是没敢问为啥不合适。
它那一共也没多大的小脑瓜让它本能地觉得，即便宿主说了，它可能也听不太懂的样子。
干脆就不费那劲儿了。
就只能给宿主许诺，哎呀没事儿，这个世界不合适，咱们是搞快穿的人，挑个合适的世界还不容易吗，下个世界就给你安排上，保证你想要的小奶狗要多甜有多甜要多奶有多奶。
苏羲憋笑：“恩，乖。”
得了宿主这么宠这么甜的两个字，系统的小尾巴都要快乐地冲上天去了。
不说苏羲和系统，聊一聊小可怜六皇子的话……
喝高了的六皇子做了个很是奇怪的梦。
梦里，他是一条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龙崽子，躺在一个很温暖很软和的地方，本来是睡得舒舒服服，却突然有个长着九条毛茸茸大尾巴的九尾狐踱着优雅的步子朝着他走过来。
大狐狸好看极了，九条大尾巴和孔雀开屏似的立着，皮毛油光水滑一看就知道撸起来很舒服，狐狸眼睛勾魂夺魄一个眼神就能让你沉迷其中，就连舔爪子的动作都做得风情万种，走路之间那大狐狸还显露出了五光十色的，类似于凤凰那样的光华。
就……大狐狸可能还有点凤凰血统。
小奶龙哪里见过这么迷人的生物呀，期待得眼睛亮晶晶的，就等着大狐狸朝着他走过来。
大狐狸果然来了，看着他的表情玩味极了，靠近小奶龙之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小奶龙的脸蛋蛋，一副正在评估着小崽子好吃不好吃的样子。
小奶龙到现在才知道紧张。
大狐狸把小奶龙的脸颊舔了个遍，仿佛很满意自己嘴下的这个小甜点，但这个时候，洞穴里的一个角落里，似乎隐隐约约起来了一点威压。
在小奶龙眼睛里，那就是和灯笼一样大的眼睛，可以想象这样的大眼睛应该有着一个多庞然大物的主人，但很奇怪，小奶龙并不害怕那双眼睛——那眼睛看着大狐狸是警惕的，但看着小奶龙却是慈爱而温柔的。
而大狐狸根本没回头看那双眼睛，小奶龙吃不准她到底有没有意识到那双眼睛的存在。
它只把小奶龙舔了个遍，然后无限遗憾地和小奶龙保持了距离。
再之后，小奶龙听到的是特别有韵味的声音：“换了别的地方，尝一尝小奶狗也不错，现在……算了，不合适。”
这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反正说完之后，大狐狸扭头就走。
小奶龙心里甚至油然而生一股遗憾之情，竟然觉得……没被大狐狸吃干抹净，好像还蛮可惜的诶。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六皇子酒醒了大半，迷迷瞪瞪睁开眼睛来，既没有小奶龙，也没有大狐狸，弄出了点声响之后伺候的太监进来帮着六皇子穿衣服，六皇子问是什么时辰了，太监答已是子时，重华殿的晚宴早就结束了。
六皇子就收拾收拾回了自己的住处。
小奶狗如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了。
不过那对他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说回现在，其实，重华殿的宴会自六皇子离席之后，皇帝就兴味索然了。
他如今已经有了六个皇子六个公主，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子嗣艰难的皇帝了，六公主虽是他时隔十好几年才突然有了喜讯的老来女，六公主的母妃还为了生这个孩子难产而亡，但这并没有在饱经风霜的皇帝这里留下点什么太深的印象。
于是六公主的地位仅仅只是皇帝如果想起来，就问上两句，让奶娘带过来给他看两眼，他摸摸六公主的脑袋问问最近在吃什么玩什么，如果皇帝需要开个宴会来达成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六公主的生辰也可以利用一下，如此而已。
今日，宴会真正的男主角六皇子已经因为皇帝暗搓搓给六皇子换了烈酒而提前喝醉离席，女主角也被皇帝摆摆手派去照顾六皇子了，那这个宴会的历史意义就已经完成，不用开下去了。
后宫里的这拨人谁不是人精，自然都能看出来皇帝陛下乏了。
倒也没有往离席的女官身上想——惯性思维，贾元春的身份到底是皇帝身边的司墨，司墨说起来是磨墨铺纸，但实际上还包括一些草拟诏书啊代批奏折啊之类不便为外人道的活计，和前朝的秉笔太监类似，司墨女官中途离席，大家下意识地都会认为是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正事要司墨去处理的。
大家就只觉得，皇帝日常最宠六皇子，如今六皇子离席了，加上可能前朝有点事要处理，陛下才心不在焉。
于是大家紧跟领导意志，撤得毅然决然。
皇帝陛下果然没有去后宫任何一个妃嫔的住处，上了辇之后直接往前朝走。
但回去之后也没有干正事，老年人的睡眠其实有点不太好，这还没到困点，因为最近的疾病又不好伏案看书，就随便拿了本传记小说丢给身边识字的太监慢悠悠地读。
太监的公鸭嗓听得皇帝觉得自己在虐待自己的耳朵——以前偶尔眼睛不舒服不想看，凑合凑合让太监念念还行，但近期听惯了苏羲那柔和温煦还带着特殊的引人入胜的韵味，即便是无趣的奏折都能读出起承转合故事性的声音，就不太想凑合了。
他摆摆手让太监闭嘴。
太监委委屈屈地应诺，心说我读书是没有贾司墨读书好听啊这个你心里没点数吗？
你想听好听的你去叫个妃嫔啊！
然而，哪怕皇帝现在不好看书，也没人陪着下棋，去叫个妃嫔往前头来给他吹拉弹唱一波吧……又显得有点昏君，可他还是不睡。
独剪灯花都不睡。
小太监不敢说话，但伺候了老皇帝一辈子的老太监还是能逼逼赖赖一下的：“陛下，夜深了。”
睡吧。
你不困我都困了。
老皇帝幽幽道：“不，朕在等个人。”
老太监心说你等个鬼！当年戎狄和大玄开战一路过了玉门关，你特么睡得比谁都踏实，问你到底担不担心啊你就没心没肺的说贾代善在那儿呢我有啥好担心的，现在难道还有什么人比当年玉门关还重要？
但，怂，不敢说。
陪着皇帝等着，枯坐了大概得有一炷香的时间，有动静了。
外头是一个低低的女声：“陛下就寝了没？”
老太监一听就知道，是了，陛下这几日倚重得很的贾司墨贾大人。
那看来陛下还真是有正经事要干。
他给了小太监一个眼色，小太监乖乖躬身出去：“贾大人进来罢，陛下等着您呢。”
“都这么晚了。”
老太监听到一声特别细微的嘟囔，随后门吱呀一声开了，苏羲走进来，大大方方对着皇帝一礼，“陛下久等。”
“也不久。”
老皇帝懒懒笑了笑，意味深长的，“我以为，你会愿意听朕的安排。”
皇帝没赐坐，照理说苏羲不该嘚瑟，但她还是敛衣，坐到了皇帝身边的脚踏上，仰头看着皇帝，很自然地开口：“我以为，陛下若是真心为微臣安排，也不会这么安排。”
平康帝挑一挑眉：“这么自信？”
“陛下。”
苏羲笑道，“臣平生信奉直道而行，也相信陛下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必然行事光风霁月，陛下若是真的想安排一桩姻缘，正妃，侧妃，庶妃，侍妾，甚至于让微臣去做个没名没分的婢女都无妨，但陛下肯定会明旨签发，至少得有明确的口谕，这才名正言顺。”
“如果不是呢？”
“微臣势必颜面受损，但真成了六王府里的人，对微臣，对荣国府来说都是面上受损实际有好处的事。”
苏羲道，“可微臣是陛下的女官，微臣面上无光，陛下焉有光辉？”
“如果……”皇帝凝眸，“不用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朕只是简单要你去这么做呢？”
这脸色一垮，苏羲就不好再坐脚踏上了。
她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对着皇帝三拜九叩，额头触底，声音在坚定中隐隐带了一丝丝的颤音：“陛下把如果去掉，微臣这就去。”
言下之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怕我怕得不行，我仍然会选择尽忠。
一句话之后，苏羲在原地跪了很久。
地上凉，贾元春身体并不算好——这年头贵族小姐的身体都有些弱质纤纤，苏羲的脸色渐渐白了，但老皇帝始终没有喊她起来。
系统在角落里哆哆嗦嗦地数着皇帝对苏羲的好感度，一般来讲好感度三十点和七十点算是两个关口，三十点以下就是恨不得把这人杀之而后快，七十点以上就是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我要宠你一辈子。
但是，老皇帝看着苏羲，前一秒好感度还是八十五，下一秒就成了二十三，完了蹭一下变成九十八，下一秒又down成死亡五点，上下起伏，反复横跳。
苏羲跪了多久，这好感度就反反复复达拉崩吧了多久。
到最后，苏羲还没起来呢，好感度计算系统死机了。
系统：“……呜呜呜呜呜宿主我们不会真的死在这个世界吧……这到底是什么魔鬼难度我带了那么多届宿主我就没见过快穿局开发的软件还会死机的！”
苏羲这时候就是莫名男友力爆棚：“莫慌，有我，心里有数，一定把你平安带出这个世界。”
心里，真的有数么？
系统突然想起，当时苏羲刚刚到乾清宫来，老皇帝实力表演了一下什么叫言出法随，在后宫里说打你二十板子罚你揣测君心，到了前朝真就摆开阵势在所有伺候的人面前打了宿主二十板子。
打完了，当场封了五品司墨。
宿主也是狠人，挨二十板子的时候一言不发直到被打晕过去，挨完了之后被冷水泼醒，从刑椅上颤颤巍巍下来，跪地谢恩。
而系统现在还记得，老皇帝带着宿主从后宫到前朝，宣布开始打时脸上那晴转暴雨的恐怖，宿主挨完了打跪地谢恩时老皇帝表情暴雨转晴的速度，实力理解并背诵了书里那些君王无情，翻脸如翻书，喜怒无常的词汇和故事。
那时的系统还感慨这皇帝有毒，本以为趴床上养伤的宿主会和它一起唾弃，偏偏宿主仿佛很理解老皇帝的行为一样。
宿主的解释却是……如果皇帝今天不揍我这二十下，那这个世界也太傻白甜了，任务没难度的话平推过去算了，不用这么复杂，我明儿就篡了他的位彻底解决问题。
系统：“……宿主我觉得你有点飘。”
宿主才没飘呢，宿主幽幽说，皇帝亲口下令的二十板子都没把我打死，代表行刑的人得了吩咐稍微收着点，那换句话说他其实是想用我的，无非是想杀杀我的威风，显示一下君王之威让我知道敬畏而已。
当时的系统觉得宿主就是想太多，甚至被打完了有点疯。
但是，现在，系统觉得和宿主呆久了，自己也想多且疯了。
它觉得现在哪怕是皇帝来了一句“既然不得不死，那就拖出去砍了罢”，都只是老皇帝又一次犯了神经病而已，问题不大。
然而，系统又猜错了。
老皇帝亲自站起身，将在地上的苏羲扶着站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我不过愣个神的工夫忘了叫你起来，你就老老实实跪着呀。”
苏羲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副身体到底孱弱，跪久了有点站不稳，但又不好意思被老皇帝扶着，死死捏着拳头，青筋爆出了都在努力靠自己站着：“臣惶恐，臣万死。”
“唉。”
老皇帝也看出了她被自己扶着不自在，摆摆手让两个小太监来扶着她，“好好回去歇着，叫太医来给你看看腿，明日还要当值呢。”
苏羲做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是，谢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