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狐狸坐在樱树上,茫然地看着远处。
“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来问我呢?”
它困惑地自言自语着,心里隐隐有点儿后悔以前总逗弄男孩的行为了。
——那……要主动去告知吗?
狐狸不甘心地呲了呲牙,无力地趴倒在一根树枝上,耷拉着后腿和尾巴,身子随着树枝一起一伏的晃悠。
不过,它一向没什么耐性。
所以,哪怕满心不甘,在又等了两天后,还是决定去主动打破这场僵局。
“大人,那个……关于玉泉寺的事情,小生想……”
“等一等,我作业还没写完,你先一边玩儿去吧。”
狐狸:?
——主动送上门的情报都不要吗?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狐狸大受刺激。
田川亮继续专心致志地写作业,看都不看它一眼。
狐狸就这么石化了好一会儿,方才慢吞吞地垂下了爪子,尾巴也耷拉下去,垂头丧气地转身,一步一步地走了。
只是它没看到……
在它身后,田川亮咬着笔杆,拼命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我可真坏。
年幼的男孩有点儿心虚地想。
其实,如果刚刚顺着狐狸的话搭腔了,应该可以顺势下台阶,也能就此成功得到玉泉寺的情报。
但是,他忍不住想:“我或许可以更贪心一点儿。”
仅仅得到玉泉寺的情报又有什么意思呢,还不是和以前一个样子。
只知道那么一点儿东西,遇到不懂的,又要去问从来都不好好说话的坏狐狸了。
——这样有什么意思?
——难道下次还要继续装模作样地钓狐狸吗?
——先不说下次狐狸上不上钩,只这样没完没了的互打哑谜……
——好烦,我才不要!
所以,田川亮暗下决心,一定要让狐狸认清现实,从此认真正视自己,要狐狸心烦意乱地认输服软,最重要的是……要狐狸知道,既然选择了跟随,那就该主动来帮忙分忧解难,而不是整天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吃瓜看热闹。
想起杀蛇的时候,狐狸的所作所为……
记仇男孩的心又不虚了,反而恨恨地拿笔在纸上戳了个洞:“坏狐狸!”
——不过……
——狐狸会不会真的生气,然后,一走了之?
“不会。”田川亮难得费心思地分析着:“它已经跟了我这么长时间,肯定有图谋,真一走了之了,之前那些时间,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不合理。”
想到这里,他就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可谁知,现实就是这么不合理……
晚上的时候,狐狸突然不知所踪。
田川亮看着空荡荡的卧室……
明明和狐狸没来之前一个样,可没有狐狸在里头左蹦右跳的,居然已经看不习惯了。
——果然还是该把它拿去做围脖!
男孩不高兴地撅起嘴,却不后悔自己的行为:“如果早晚都要走,那早走总比晚走好!”
同样是在这一日。
不过是在下午的时候,警署接待了一位奇特的报案人。
当这位报案人讲述完自己来报案的原因后……
负责记录的警官都为之愕然:“你是说,你父亲杀了你母亲?”
“对,我母亲高桥七花失踪了,一定是被我父亲杀死的。”
名叫高桥裕二的十五岁少年,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这么说。
“可是……我们好像没接到你母亲失踪的报案啊,是最近失踪的吗?”
警官在电脑上查了查,很疑惑地望向他:“不好意思,我这边还得再确认一下。请问,你为什么会说你父亲杀了你母亲呢?是有什么证据吗?”
“我亲眼看到的,还需要什么证据吗?”少年不满地反问了一句。
然后,他用非常沉着的语气,很详细地描述起来:“三天前下午六点十五分的时候,我父亲在母亲煮的鸡汤里撒了奇怪的药粉;两天前,我母亲在家扫地的时候,父亲突然提着刀,无声地站在她身后;还有昨天晚上,大约凌晨三点左右,我起来上厕所,突然听到略带沉闷的挣扎声响,走过去一看,发现父亲骑在母亲的身上,双手按着一个枕头……口鼻皆被压在枕头下面,险些在睡梦中窒息而死的,正是我的母亲——高桥七花。”
少年说这些事的时候,语调沉重中还透着一股冷静。
然而,这种冷静的语气,却无形中带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怎么能这么平静地叙述呢?
先不说儿子跑来告父亲有多么离谱了。
假如他所说的这些事都是真的。
丈夫处心积虑地想杀死朝夕相伴的枕边人,一次不行,还有两次、三次……
而这些残忍的行径……
全被亲生儿子看到了!
这是怎样的一场人伦惨剧啊!
负责记录的警官仅仅想一下,都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冷。
再看向眼前这个可怜少年的时候,他就不禁流露出了满脸的同情,语气也很柔和地安慰着:“你放心,不要怕。我们马上就派人过去调查,如果调查属实,警方绝不对这事置之不理。”
名为高桥裕二的少年很高兴。
他当即礼貌地鞠躬道谢:“那就有劳警官们了。”
刚好,前不久那一连串自杀案,实在找不到什么幕后操作的线索了,已经被迫结案。
佐藤警官和竹本警官手中暂时没了案子,于是,这个奇怪的案件就被分配到了他们的手中。
两位警官立刻出发,前往高桥家调查。
然而,没想到的是……
少年声称“被父亲杀死,而且已经失踪”的高桥七花夫人,居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什么?报警!裕二那个混账东西,怎么敢这么乱说话。”
高桥先生看起来虽然是一副很魁梧的样子,但由于面色苍白,眼眶青黑,就给了人一种外厉内荏的感觉。
他在听了警察们的来意后,立刻愤怒地大喊大叫起来:“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老婆!这种无稽的话语,你们也信?还当真地跑来出警了!有这时间不去干点儿正经事吗?那么多的犯人不去抓,跑来打发时间吗?你们这群该死的警察,一天到晚就是这样浪费纳税人钱财的吗?”
至于那位据说被杀死的高桥七花女士,倒是一位美人,就是和魁梧的高桥先生相比,看起来实在是瘦得厉害,整个人都已经有些弱不胜衣了,不过,个子倒是很高,样貌也美,哪怕瘦得这么厉害,依然给人一种袅袅婷婷的美感。
此时,她小心翼翼地站在高桥先生的旁边,陪着笑脸,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抱歉,抱歉,警官先生请别生气。我先生就是性子急了点儿。但这事,实在荒谬至极,真不知道裕二那孩子是怎么回事……您瞧,我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嘛,没死没失踪的。”
事已至此。
显然,那位高桥裕二少年报了个假警。
但出于责任心的缘故,佐藤警官和竹本警官还是走访了周边的邻居,又从邻居口中得知,那位高桥先生对他的夫人很不满,嫌弃她乡下出身,小家子气,给他丢脸,所以,有家暴的嫌疑。
——莫非那少年不好意思直接报案说家暴,所以,干脆找刑事科的警察来吓唬一下父亲?
于是,他们再次询问报案人高桥裕二:“你真的确定你父亲杀了你母亲吗?我们这次过去,可是明明看到你母亲还活着。”
“这样啊!”
本以为这样当面拆穿会让少年恐慌和惭愧。
可谁知,少年仅仅是感叹了那么一声。
然后,他的声音一下子消沉极了:“算了,实在调查不出来也没办法……”
——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
竹本警官还年轻气盛,十分听不得这样的话。
——什么叫调查不出来就算了?
——如果人死了,当然要一查到底!
——可现在,人明明没死。
——怎么查?
他当即神色严肃地说:“如果你有别的苦衷(暗示家暴),那就尽管说实话,我们一定会尽力帮你想办法。但假如只是无聊找事,那我可能就要以虚构申告罪,逮捕你了。”
然而,高桥裕二阴郁到了可怜的地步。
他默默低着头,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毕竟不是犯人,又是未成年……
说逮捕也只是吓唬一下。
最终,高桥裕二还是被放离了警署。
刑事科的大家对这桩案子同样觉得离谱,不禁在办公室里,议论了几句:“青春期叛逆的孩子就是难搞,连报假警这样的事情都干得出来。”“说不定是家暴的缘故,之前不是说他父亲经常打他母亲吗?”“但家暴也不归我们刑事科负责啊,顶多帮他同人身安全对策组【注】那边打个招呼……”
佐藤警官笑呵呵地听大家议论了一会儿后,就转身拍了拍竹本警官的肩膀,低声安慰着:“英明,别想了。等你当警察久了,类似这样的事情会见很多的,没办法呀。问题家庭,问题孩子,虽说心里很不舒服,可我们毕竟只是警察,不是神啊!”
竹本警官点了点头。
但事后,他怎么都放不下这桩奇怪的事。
等到下班,开车回家的路上,刚好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马路边……
竹本警官猛地踩了刹车,将车停住,从车窗探出头,喊了一句:“高桥裕二,你怎么还不回家?”
然而,当那个报假警的顽劣少年闻声抬头后……
竹本警官惊讶地发现,他竟已经哭得泪流满面。
——那种仿佛心如刀割一般的悲伤,极具感染力,完全不像作假呀。
竹本警官犹豫了又犹豫,明知道这事不好管。
他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了:“那个……你要是有为难的事,也可以告诉我,我保证,一定会尽力帮忙的。”
“警官先生!”少年瞬间崩溃,当场号啕大哭起来。
可能是感觉难堪,他一边哭,还一边不停地用拳头擦眼泪,却还是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嗓音也像卡了鱼刺一般艰涩,却十分突兀地提出了一个请求:“您……您能不能今晚和我去……去一个地方……我会将父亲杀死母亲的证据展示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