茳姚竟然认识这老僧?!
难道是生前的故人?
不,不可能。
茳姚是殷商王女,她生活的那个年代还没有佛门,老僧不可能是她生前的故人。
所以,二者即便有交集,也应是茳姚死去之后的事情,就我所知,从茳姚战死到她被卫徽之坑了、自镇葬妖冢这段时间内,她其实是自由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带着阴奴四处游历,在人间留下过许多痕迹,比如我初入妖墟时见到的那只老鸹,就曾在她手里吃过大亏。
想来,茳姚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与老僧接触过。
不对……
慧可?
我很快注意到了重点,这两个字让我想到了一位传奇人物。
眼前这老僧,难不成真是历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高僧?
如果真是历史上那位高僧,那这天盟的底蕴就有些可怕了,连这等人物都网罗进来。
历史上的那位慧可大师,是佛门禅宗第二祖,对佛门影响深远,地位极高,堪比张道陵等祖师爷对道门的影响,只不过名声没有那么大罢了,但他的师父却极有名,几乎是个人就听说过。
他师父正是禅宗鼻祖——达摩祖师!!
这一点非常清晰,慧可大师在嵩洛一带,也就是现如今嵩山、洛阳那一块儿,遇到了天竺沙门菩提达摩,拜达摩祖师为师,并且得到了衣钵真传。
我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老僧,老僧在被茳姚道出法号后,依旧很平静,他静静站在那里,面带微笑,整个人很平和,没有任何异样,让我觉得有些奇怪,并且,我也想到了一些问题,不由怀疑,兴许是自己想多了,眼前的老僧可能只是和历史上那位慧可大师法号重叠,二者并不是一个人。
首先一点便是时间对不上。
茳姚能自由活动、并在外游历的时间线很清晰,就是从她战死到自镇葬妖冢之前,大约就是商王武丁时期到五胡乱华早期,而慧可大师的生活年代大约在公元四百年到五百年之间,我对佛门的历史不是特别熟悉,只隐约记得这位大师应该是活了一百多岁,生活年代在南北朝到隋朝开皇年间,那个时候,茳姚都自镇葬妖冢许多年了,根本离不开葬妖冢,怎么会和历史上那位慧可大师有交集呢?!
第二点就是体貌特征也对不上。
我虽然不是佛门中人,但也至少是玄门中人,慧可大师在禅宗地位太高,他的事情我多少听说过一些。
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是断臂求法一事。
慧可自幼出家,到了四十岁的时候才遇见达摩祖师,为表求道决心,他用刀自断左臂,奉献达摩座前,达摩感其赤诚,授法器、赐法名,这才收他为传法弟子。
这些都是有记载的事情,现在佛门还有养臂台,正是他当年自断一臂时养伤的地方。
可眼前的老僧,双臂都在,虽说从他流露出的气息来看,他铁是站在斩三尸领域的存在,这个级别的人肉身不灭,已经可以引动气血重塑肉身,再长出一条手臂也不是什么问题,但这一点也可以作为一种佐证。
茳姚咬牙切齿的看了看对面一声不吭的老僧,又看了看惊疑不定的我,最终注意力还是转移到了我身上,她似已猜到我的疑惑所在,拉着我的手,贴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你不用怀疑,这老秃驴就是你熟知的那个慧可和尚,我不是外出游历见到他们的,而是险些被他们拆了家,那个时候他确实少了一条胳膊,方才我一下子看到他居然四肢健全的,一眼还没敢认,看了半天才确定。”
有仇怨?!
我肃容道:“怎么回事?”
“当时他年岁还不大,应该不到五十,跟着他师父游历天下……”
及至此时提起这些往事,茳姚仍旧气的磨牙:“当时我在自镇葬妖冢,但是阴奴可以自由出入,它不会跑远,最多去山脚下的镇子里听会说书,然后回来讲给我听,给我解闷儿,意外遇上了这两个出了衙门骂街、没事找事的老秃驴,两个老秃驴当即跟上阴奴,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超度了阴奴,阴奴自知不是对手,一路逃窜了回来,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却也把两个老秃驴引到了家门口。
两个老秃驴一看,说此地有大凶,连我都要超度。
我也不能惯着他们,直接杀出,与他们斗了几场。
万幸那时我自镇葬妖冢没多久,一身实力还在,而他那个秃驴师父也仅是天师之上,还没摸到斩三尸的门槛,几番争斗下来,不相上下。
这两个老秃驴见奈何不得我,又打起了其他心思,想趁着阴阳际会的特殊日子,趁我沉睡,潜入进来把我彻底钉死,不过他们进来后,洞悉了葬妖冢的情况就罢手了。”
说到这里,茳姚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怒火更盛,指着对面老僧鼻子喝道:“贼秃驴,你那时还不是说我是个艳鬼吗?临走前嘀嘀咕咕,说我做艳鬼都不是好艳鬼,必定阴阳不和,阴盛阳衰,要毁人宗族。
那时我要不是状态特殊,昏昏欲睡,必不与你干休?怎的,隔了千年时间,你却连账都不敢认了?”
艳鬼,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儿。
骂阴人艳鬼,就跟骂一个女子是出来卖的一个意思。
饶他是历史上那位慧可大师,我都有些无法遏制的生起了怒火。
无双等人亦是如此,虽然已经战至力竭,但怒气升腾之下,依旧无法保持克制,已经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敌意。
老僧见状,眼看冲突将起,在无法像先前一样旁若无事,他无奈轻叹道:“我已是无名之人,过去之事都与我无干,奈何姑娘你却对此事耿耿于怀,为了避免这场干戈,我也只能说一说那些旧事了。
这事,是姑娘是误会了。
当时我跟着师父初学命术,能看阴人相,见你身上与阳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似命尽该入轮回之人,这千丝万缕的联系中,最为醒目的便是一个‘情’字,红鸾星动,那红线极其粗壮,几乎贯穿你的余生,你余生将为情所困,为情而活,我当时没有细思,脱口而出,说了不该说的两个字,只道你是与男子有情事相连,却不是说你水性杨花。
至于后半句,其实也没有恶意,我见你性情刚烈,为人霸道,心想往后就算与人在一起,只怕家庭难和睦,你的夫君必定被压得极惨,生的孩子只怕也会被你压得性情懦弱,从此人家的宗族只怕要一蹶不振,于是有感而发。
那时我初学命术,看到一些东西,忍不住说出口,造下口业,离开那里后师父便惩戒了我,我说起你身上的红线,他似看出了什么东西,对此讳莫如深,让我不要多言,小心惹来泼天大祸,还让我就此揭过,只说幸亏往后不会有交集,若有交集,我怕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口业要付出代价。
我问师父,这不至于吧?
师父说,至于,有些族群,生来就很小心眼。
而今来看,果报果真来了。”
说到最后,老僧冲着我们作揖,诚恳道:“当时之因,此时之果,老朽在此向姑娘你赔罪了,此事应是我与过去仅存的牵扯,化解之后,我便也彻底自由了,认打认罚,悉听尊便,只求留我一命,我是无名之辈,生的无名,死亦无名,只是心中仍旧有向往,我所向往的无名埋骨地不在此处,还望成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