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这位……
太强了!!
没错,对方只有一个人,我感受的很真切,但是那种气机……很可怕,对方身上缭绕的那种与太阴神眼同源的力量非常浓郁,远胜于已经现身的那些天盟“底蕴”,以至于气机牵引下,让我直接开眼。
最恐怖的便是那种无形的压力了,他明明只是一个人,却像是无穷生灵在朝我走来,让我在精气神探知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根本看不清对方。
关键是,对方一人独行,脱离了大队伍,而且是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出现,此时我们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人人力竭,这个时候忽然冒出来,怎能不让人发毛?
众人无声无息的朝我靠拢过来,如临大敌。
不久后,西南处一个灌木丛扑簌簌的颤抖起来,一只干枯的手掌从灌木丛里探出,它吃力的拨开灌木丛,一个干巴巴的瘦小老头挤了出来。
这老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衲衣,上面到处都是补丁,他个头矮小,顶多只有一米五的样子,微微驼背,皮肤黝黑,脸上的褶皱就像老树的树皮,唯独一双眼睛很明亮,而且眼神温和,他从灌木丛钻出来看向我的刹那,我只觉得浑身一轻,先前他所带给我的那种压抑全消失了。
这是我从未有过的一种感受。
我觉得自己在被无限的宽容,老人的目光犹如春风,抚平了我身上的一切负面情绪。
我整个人放松下来,放松之后,又是一种无所适从的自惭形秽涌来。
我手中的刀,我手上的鲜血,这一切都让我觉得自己无比污秽。
我看到了老人头上的戒疤,这是一个僧人。
而且是一位禅宗的大德高僧。
只有这种真正的大德高僧才会有这种气韵,能化解人身上的戾气,让人自惭形秽,仿佛一个眼神就能度化世人,这已经与道行无关,而是一种德行,是一种大慈悲的气韵,与道门是两个方向,道门那些谪仙人是一种绝世独立的气韵。
“您是……
那位背负着众生愿力的高僧?”
我隐隐猜到了这老僧的身份。
天盟的底蕴降临时,众生愿力喷发,形成一尊悲天悯人的大佛,但是在面对垂耳妖婆率领的那些妖祟时,大佛化作怒目金刚,众生愿力镇场,压制的一众妖祟发挥不出实力,最终败北。
当时胡仙儿就说,天盟的“底蕴”中有一位来自佛门的大德高僧,也只有这种有大慈悲气韵的高僧才能背得动众生愿力,这与道行无关,道行再高,众生天天在你耳畔低语也得疯掉,须得有大慈悲。
可惜,这位大德高僧从未露面。
面对我的质询,老僧温和的笑着,全当没看见胡仙儿等人的戒备,只笑道:“见过小友,众生愿力确实是我背负的,但我不是僧人。”
老白大笑:“哈,你这老和尚有趣,头顶上的戒疤还清晰可见,却说自己不是僧人了,不是僧人,你又是什么?”
老僧笑道:“戒疤,是修行的境界。
老朽有戒疤,那是清规戒律,戒的是人性之险恶。
有这戒疤在头顶,便不邪淫、不偷盗、不妄语、不饮酒、不邪视、不食肉。
这些戒律,是人就戒得,与僧何干?
僧是崇佛之人,老朽已不信佛,与僧又何干?”
绾娘儿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讷讷道:“不对啊,你守的戒律里似乎少了一条,不杀生!”
“那是僧的戒律,不是老朽的戒律。”
说着,老僧垂头,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一个位置,道:“你看,这个戒疤已经擦去了,所以,老朽不受此戒,可杀生。”
我盯着他头顶细细一看,果不其然,那里确实有一块疤,却不是戒疤,准确的说,是去掉戒疤留下的疤痕,但不像他说的,是擦去的,应该是用手指头硬生生的把那块头皮给抠掉了,以至于留下一个大坑。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这老和尚如此悲愤,竟然用这种凶残的手法抠掉戒疤,表示自己要大开杀戒了?
不对,或许不应该称他为老和尚了,他自称“我”、“老朽”,却不自称“贫僧”,可见是心里也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和尚了。
我也被他这一套说辞弄得来了兴致,问道:“你擦掉戒疤,是背叛了佛门吗?”
老僧摇头,轻声道:“佛,依旧在我心中。
可,侍奉佛祖,得六根清净,六根不净,如何侍奉佛祖?
老朽曾经觉得自己六根净了,可后来见了一些事情,知道了一些真相,才知道自己做僧人之前,先是一个人,人事未尽,怎能侍佛?
佛让我放下一切,遁入空门。
可老朽心中有愤怒,有担忧,放不下自己作为一个人该做的事。
这便是六根不净,六根不净,坐在佛前便是欺那漫天神佛,倒不如趁早离去。
所以啊,我心中仍旧崇佛,却不配侍奉佛祖,做什么僧人?”
老白等人被他说的满头雾水,我倒是隐隐理解了他的意思。
天盟底蕴,那些各门派的天骄人物……
多数都是自愿走入天盟。
这老和尚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指向这个方面吗?
我若有所思,片刻后,问道:“你不是僧,现在是什么?”
“老朽无名。”
老僧垂首:“一定要说是什么,老朽,是人。”
鹞子哥笑骂道:“你这秃头真能掰扯,说的好像我们谁不是人似得。”
“你不是。”
老僧抬头,静静看着鹞子哥。
鹞子哥大怒,正待要发火,却忽然哑火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
这老僧说得太特么对了啊!!
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我沉默了一下,问道:“你现在无名,只是个人,那在你无名之前呢,你是谁?”
我很好奇这老僧的真实身份,如此大德高僧,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
怎料这老僧就跟油盐不进似得,一副完全听不懂我话中意思的模样,垂首道:“无名之辈,身后一片茫茫,何必再回首相望,自取烦恼根,做无名之事就好,生于无名,死于无名,这是我辈信条。”
我问道:“你是无名之辈,那和你一起来的那些人呢?”
“皆是无名之辈,生于无名,死于无名,吾辈宿命。”
“……”
所以,天盟的底蕴,自称是无名之辈吗?
有意思的一帮人。
他们在各自的派系中,早已是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人,他们的一切也在走入天盟时全部埋葬了,剩下的还真是一个无名之辈,做注定不可能留下名声的事情,最终湮灭在无名之中。
这个称呼,倒是妥帖。
“装神弄鬼!”
这时,一道嗤笑声忽的在我耳边响起。
我诧异的看着茳姚。
先前她一言不发,一只在盯着老僧,此刻冷笑连连,一步上前,昂首道:“老秃驴,你可认识我是谁?”
“无名之人,已无过去,哪有故人……”
老僧下意识的开口,但话未说完,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茳姚,流露出一丝回忆之色,旋即垂首,道:“老朽没有故人,所以不认识姑娘……”
“呵,当年你可是狠狠咒了老娘,老娘还没和你算账呢,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
慧!可!秃!驴!”
茳姚大怒,说到后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出蹦,竟直接点破了老僧的法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