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过女孩子头顶一个小髻子的,更没见过女孩子在外面给自己脱的就剩下里衣的。
这在他们燕京城里,根本见不着。
虎子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头却纳闷极了,此刻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瞄着他主子,心想:看主子那云淡风轻的样,估摸是一早就知道这人是女儿身了,要不怎么脱披风的时候不给那男孩穿上而独独给了她?
只因主子上头都是哥哥,底下都是妹妹,自小他就肩负着照顾妹妹的责任,所以他就见不得姑娘家受苦受累受欺负。
“周欢?”
周欢跪着抬头,“民女是周欢。”
话音刚落,啪嗒的一声,凤台县的旅行小贴士甩到了她跟前。
江河看人很是自然地拿起来准备揣进怀里,顿了一下:“这是你画的?
画这个作甚?”
周欢眼睛转了转,虎子立马盯住了她这个动作:“敢和我们家侯爷撒谎的话,拖出去杖毙。”
这吓唬人的话一说一个准,好些匪寇听了那都吓得屁滚尿流,可眼前的姑娘呢。
点点头轻“哦”了一声。
她本也就不打算撒谎,她只是在想,她是生在人人平等的好社会里,古代人的平民和大官说话的方式肯定和他们不一样。
且得容她思索一下,电视剧里那都是怎么演的。
“回禀侯爷,民女一开始是进城卖药去的,民女和弟弟头因为是头回进城,人生地不熟的怕走丢了,所以民女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既能让我们姐弟顺利的找到药铺,又能在外面的时候解决内需。”
周欢一边说一边心里想着:这上面的图都是些药铺、饭馆和茅房,怎么这些古人就活的如此小心翼翼。
江河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孩,抬手让虎子把下一样东西拿过来,顺着她的话继续问道:“这也是你做的?你懂医术?”
老厂子的药水摆在面前,周欢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头道:“回禀侯爷,民女略懂医术,但这方子是我家祖传的秘方。
只因小女自小对艾蒿的气味格外的敏感,最严重的时候能在床上病上三五天,所以我爹就研制了这种配方来治我的病。”
从前说的谎话,现在还要再说一遍,幸而是边上周满不在,这样一来自己的谎话即便是说差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周欢又说了家里的一些情况,一五一十的道出了家里为何要卖药,又为何知道了瘟疫爆发。
这一切的事情串联起来,周欢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说的自己都不敢置信,短短几个月已经经历了许多磨难和坎坷。
而眼前的江河也微微的点了点头。
这便是承认了这女孩的话句句属实,和路上问那些村民得到的回答相差无几。
那江河就更奇怪了,区区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怎的就懂的那么多。
周欢被问的一脸懵,且知道眼前这人看气魄看姿态那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和她弟弟不一样。
不容易骗。
只能依葫芦画瓢的解释道:“民女自幼被娘亲带往学堂跟着念书识字,认了字后自己也看了许多书,二来民女自幼丧夫丧母,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民女这些想法也是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
期初是为了保命,后来大家一起逃难也是为了全村人能好好活下去。”
哎,别问了,再问下去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都这么惨了,这些当官的不问问他们过得怎么样,偏要问这些无伤大雅的问题。
难不成……是把他们当成了流寇了吧?
她刚要继续解释,直到让对方满意为止,却听一声声苍茫的脚步声传来。
楼德华被天宝扶着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行头,干净、利落、比在村里的时候穿的还要金贵。
“老夫参见侯爷。”
江河一扭头匆忙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将楼德华扶了起来。
“先生免礼,先生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该是弟子向您行礼才对。”
楼德华反捧住江河的手,老泪纵横:“老夫羞也、羞也呀。”
这一幕彻底给周欢看呆了。
这做官的人心里也太能憋事儿了,要不是今天见到了官场上的熟人,楼德华还不准备和他们坦白呢。
翰林院大学士,太学首席讲师,当朝幽王和齐王少年时的老师,亦是眼前这位侯爷曾经的老师。
这身份、这背景,在他们松树村当个教书先生,也太低调了吧。
随后,因为楼德华的出现,周欢也不用跪着了,改成站着了。
楼德华都想好了:要是这小子长大了翻脸不认人,那他就从此断绝师徒关系。
或者他还要治罪周欢擅自画出凤台县的地图,那他就敢没皮没脸的指着周欢让江河叫她师妹。
不过,这些楼德华早就想好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眼前这个从小被他看到大的孩子,成长的很好,不论是长相性格还是品性习惯,从没有走上歪路,也没有沾染上军中的那些恶习。
甚至江河看见他的时候都全然忘记了身边还有待要审问的百姓,和楼德华唠起了师母、问起了师傅这几年过得可好。
“老夫年纪大了,幸而这一路上得了欢小友的照顾,又有松树乡村那些民众的帮衬,这才勉强苟活到了现在,若非是他们侯爷今日只怕看到的就是老夫的尸体了。”
不用周欢再多说什么,楼德华的这句话已经很有分量了。
江河难得的勾了一个笑,“弟子见先生无恙心里也放心了不少,燕京城里圣上和幽王殿下都很挂念先生。”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政治敏感也很强,虎子当下招呼过身边的小厮,附耳就吩咐了几句。
不大一会儿,外头的人前一刻还眼巴巴的担心这周欢的安危呢,要是狗官欺负他们村的人那就冲进去。
结果后一刻就被官爷们的暖心给感动到了。
金老太太看着手里的鸡蛋还有白饭都要掉眼泪了。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吃过这么细分儿的白米了。
还有鸡蛋,自从狼下山给俺们的鸡吃个干净后就在也没见过鸡蛋长啥样。”
大家伙是跪的跪,磕头的磕头,起起伏伏的感念着官爷们的好。
齐声喊道:“小民多谢官爷,小民多谢官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