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4】/晋江文学城独发
一得到玉珠的同意,谢叔南就迫不及待赶回府中,将这好消息告诉给晋国公和乔氏。
乔氏没想到竟会这般顺利,夜里在床帷间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
晋国公按住她的肩膀,叹道,“夫人,还是早些歇了吧,明日还要去乔府与舅兄商量这门婚事呢。”
乔氏侧着身子道,“你说,玉珠那孩子为何会答应三郎呢?她是心甘情愿的么?若她并不喜欢三郎,只是为了摆脱白家那门婚事才答应咱家的婚事……那这岂不是委屈咱家三郎了?”
“玉珠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是个最实诚不过的。我想她既肯答应这门婚事,说明心里对三郎也是中意的。”晋国公温声劝道,“前两天听到三郎想娶玉珠,你还不是挺高兴的么?怎么现在事成了,反而忧心起来。”
床帷间,乔氏轻轻叹了一声,“前两天我只顾着替玉珠担心,所以有了破解的法子,自是欢喜的,也没多去为三郎考虑。现下冷静想想,我既心疼娘家侄女,也得心疼自己的儿子不是?阿缙和二郎的媳妇与他们都是情投意合的,到三郎这,我自也希望他能寻到个互相中意的好娘子。”
十指有长短,人心有偏颇,乔氏其实也清楚,三个儿子里她最偏心三郎,是以对三郎的婚事,她更是想求个圆满。
若玉珠并不真心待三郎,她自是不乐意的。
晋国公也知道妻子的担忧,将人揽在怀里,耐心哄道,“你现在多想也无益,明儿个去见玉珠,亲口问问她的心意吧。”
翌日一早,晋国公夫妇就带着谢叔南一同登了文庆伯府的门。
文庆伯自打知道三郎和玉珠的事,那是激动兴奋的一夜未睡,只觉天上掉了个好大的馅饼,砸的他心花怒放。
若女儿能嫁去晋国公府,日后便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那他们乔家未来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就不用愁了!
有了晋国公府,还嫁什么洛阳白家?滚一边去吧!
一听到下人通报国公夫妇登门,文庆伯喜的坐都坐不住,亲自出门去迎,脸上笑容就没消失过。
自嫂子孙氏去世后,乔氏是愈发看不上自家兄长的德性,也懒得与他多说,只叫晋国公和谢叔南在前厅议事,自个儿先去后院寻了玉珠。
与文庆伯的一夜未眠相反,玉珠昨夜睡得格外安稳,自母亲去世后,她再无一日睡得这般踏实。
再不用担心所嫁非人,不用担心远嫁孤苦,也不用担心那些恼人的后宅关系,还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一定是母亲在天之灵保佑她,赐了她这样一场圆满。
乔氏来到玉珠院里时,玉珠正拿着针线绣喜帕,一针一线,绣的仔细。
她心情很好,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还是丫鬟提醒,她才察觉到乔氏来了,连忙放下针线,起身请安,“姑母万福。”
乔氏抬手示意她起身,又打量她眉眼间的轻快灵动之意,心头稍定,面上露出笑意,“今日瞧着比前几日气色好多了,看来人逢喜事精神爽,此言不差。”
玉珠脸颊泛红,如今再看乔氏,不但是姑母,还是自己未来的婆母,她的态度也多了几分恭谨,“姑母您快坐,金柳,沏茶。”
乔氏施施然坐下,又拿起那绣棚看了会儿,大红喜布上只粗略有个轮廓,“这是要绣什么?”
听到问话,玉珠脸更红了,小声道,“绣的是……鸳鸯。”
乔氏的视线从绣棚挪到斜对座女孩儿的脸上,顿时觉着其他的话也不用问了——
小姑娘的脸红,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只是她有些不解,这对小冤家是什么时候动了心?
待丫鬟端上茶水糕点,乔氏就屏退旁人,亲切问着玉珠,“现下就我们姑侄二人,你这孩子给我交个底,你是何时对三郎有意的?怎的先前竟捂得这么严实,半点没叫我和你母亲瞧出来。”
玉珠面红耳赤,很是不好意思,但心里将乔氏视作另个母亲,忸怩片刻,还是羞羞答答说了,“应该是十五岁那年夏日……”
那年七夕,城中有诗会,儿郎娘子们结伴相游。她也去了,不料那日癸水提前,夏日青衫薄,血水沾污了衣裙,还是谢叔南提醒她,她才注意到。
当时她羞窘极了,原以为这般丢人,谢叔南会借机嘲笑她。不曾想他却解了外衫,借她遮挡。
或许从他将外衫递给她的那刻起,心底就萌发了爱恋的种子。
“……不过那时我已与白家订了婚事,自不好有别的心意。”玉珠敛眉,她原以为这份情意将会永远压在心里,最终被她带入棺材里,彻底成为秘密,不成想世事多变,兜兜转转,她竟真与谢叔南成了。
乔氏听罢,也感慨不已,“在感情这回事上,小娘子一向比儿郎们成熟的早,心思也敏感。你对三郎动心那会儿,三郎恐怕于男女之情还没开窍……嗐,说起来也是老天有眼,没叫你们俩错过。如今知道你们俩心里有彼此,我也能放心了。”
玉珠自然也是庆幸的,福祸相依,若不是这恼人的孝期拖延,她怕是等不到谢叔南开窍,就成白家妇了。
幸好,他们没有错过。
晋国公府和文庆伯府本就是亲戚,再加上郎有情女有意,婚事谈的很是顺遂。
乔家与白家的退婚更是顺遂——因着谢叔南在长安那么一闹,白思齐养外室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女方家要求退婚,名正言顺,毫无指摘之处,白家连先前下的聘礼都不好意思取回,尽数留给伯府,算作赔礼。
文庆伯白得了一笔聘礼,还觉着占了便宜。
乔少夫人觉着不妥,与乔文绍商议一番,决定将这聘礼还回去,省得叫外人说他们伯府短视肤浅。
乔文绍也有此意,却不好与文庆伯正面对上,于是求到未来妹婿头上。
谢叔南一听,二话不说就找上门,嚷嚷着要将白家的破东西都送回去,他们才不稀罕,留着晦气。
文庆伯试图劝说,可谢叔南那混起来六亲不认的小霸王脾气,哪里是文庆伯劝得住的——
虽有万般不舍,可为了晋国公府那更加丰盛的聘礼以及未来乔家的倚仗,文庆伯还是咬咬牙,派人将白家的聘礼全数归还。
至此,前尘旧怨算是彻底断了个干净。
因着玉珠才退婚,也不好立即就许给别家,再加上乔氏要赶往北庭探望长孙,一直到次年秋日,晋国公府才下聘定亲,约定婚期。
虽说先前肃州城内已有两家结亲的风声,但晋国公府真正下聘那日,各大府上都惊愕不已,百姓们也议论纷纷——
有人说,乔氏有心贴补娘家,才将那老侄女许给自家儿子。
有人说,那伯府娘子是个有心机的,耍了手段才攀上这样一门好亲事。
也有人说,国公府三爷与那伯府娘子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有情意,只是阴差阳错,耽误这些年,终成眷属。
在众说纷纭里,春去秋来,又过了两年。
永熙六年八月十九,大吉日,宜嫁娶。
在这秋高气爽,木樨飘香的日子,晋国公府世子谢叔南娶妻了。
晋国公有三个儿子,长子和次子的婚事都是在长安办的,唯有这第三子是在肃州国公府上办,是以府上的奴才们一个个干劲十足,尽心尽力将这婚事办的挑不出错处。
乔氏也对晋国公感叹,“这回总算不用长途跋涉,来回奔波了。”
晋国公深以为然,再看府邸四处挂着的红灯笼和大红喜字,历尽沧桑的脸庞露出一丝怀念,“遥想上一回咱们府上娶媳妇,还是我娶你进门的那天。没想到一眨眼三十年就过去了,孩子们一个个都大了,如今就连三郎这猴崽子都娶媳妇了……”
乔氏也被这话勾起回忆,弯眸笑道,“是啊,日子过得可真快。”
仿佛一切都还在昨日,她的兄长背着她出门子,谢垣牵着她的手,迎着她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风风雨雨三十年,如今儿子们都有了归宿,他们又有了可爱的孙子孙女,细细想来,真是恍然如梦。
老夫老妻在这感慨往事,岁月静好,红灿灿的洞房里,小俩口却是两两相对,些许局促。
喜婆见他们俩这般紧张沉默的模样,心里还纳闷,不是说这俩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表兄妹么,怎的比盲婚哑嫁的还要陌生似的?
“三爷,您得请新妇子却扇,再行同牢合卺之礼。”喜婆尽职提醒着。
一袭大红喜袍风流不羁的谢叔南如梦初醒般,点头道,“好。”
又走到床榻边坐着的新嫁娘跟前,敛衽肃拜,清了清嗓子道,“还请娘……呃,娘……”
一句“娘子”卡了壳,他一张俊脸涨的通红。
屋内的喜婆和丫鬟们都憋着笑,玉珠也捏紧了扇柄,心头暗骂,她是他哪门子娘!蠢南瓜!
喜婆敛笑,温声道,“三爷,您别紧张,新婚都有这一遭。”
谢叔南不自在咳了一声,又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一股脑道,“还请娘子却扇。”
总算是喊出来了。
屋内众人都松了口气。
这下轮到玉珠紧张了,羞答答地挪开扇,又羞答答地站起身,朝他回礼,“妾拜见夫、夫君。”
这一声夫君,叫的俩人都不好意思,各自红着脸,低下头,压根不敢正眼看对方。
好在喜婆经验丰富,先前也见过这般害羞的小夫妻,于是打起精神,尽心尽责地提醒着他们每一步礼数。
好不容易推着俩人行完了大部分的礼,喜婆也可功成身退,不过看着俩人这般忸怩的模样,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怕那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周公之礼出了差错。
思忖再三,喜婆悄悄将谢叔南请到外间,“三爷,有些话本不该老奴说的,可为着您和新娘子的好事,老奴斗胆说一句,新婚之夜,儿郎还是要主动些。若是还觉着拘谨,不若多饮两杯合卺酒,那酒添了些助兴之物,能叫大礼成得更顺遂些。”
谢叔南今年业已二十三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于男女这档子事上也颇有了解。
只是一想到那人是玉珠,总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现下听这喜婆的建议,他心下也有了数,淡淡嗯了声。
喜婆也不多言,屈膝行礼,先行退下。
丫鬟们将灯光灭了好些盏,也纷纷退下,关上房门。
一时间,屋内灯光昏暗,映照着这满屋子喜庆艳丽的红色,有种别样的朦胧旖旎。
谢叔南走到内室,看着玉珠紧紧攥着的手,也知她的紧张。
“要不,喝点酒吧?”谢叔南清咳一声。
玉珠抬眼看他,只见影影绰绰的烛光画影之下,他一袭红袍长身玉立,比平日愈加俊逸风流,心口也跳的飞快,轻轻点了下头,“好。”
她起身走到桌边坐下,谢叔南手执酒壶,倒了两杯。
玉珠端起酒杯,刚送到嘴边,就听谢叔南道,“干喝挺无趣的,不如,划拳?”
他本意是想缓解气氛,玉珠也明白,于是答应下来——
一开始俩人还玩的挺好,直到玉珠连输了三把,谢叔南得意忘形地笑出声,“今晚这壶酒怕是要被你包了吧。”
一语激发了玉珠的斗志,把袖子一撸,不服气道,“再来!”
越玩越急眼,越玩越上火,甚至一壶酒被喝光了,她还意犹未尽。
谢叔南感到那酒劲儿渐渐上来了,浑身燥得很,眼见着玉珠撑着桌子起身,踉踉跄跄要去外头找人续壶,那一道纤纤柳腰在眼前摇曳,腹中顿时像烧起一团火似的。
他站起身,伸手去拦她,“不喝了。”
玉珠输得最多,喝的也最多,此刻醉的厉害,一张娇颜酡红,水眸潋滟,“不,我就不信赢不了你!再来!”
她伸手推开他,可浑身软绵绵的没力,人没推开,倒是自己往后踉跄了两步。
谢叔南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一把将人拉回怀中。
玉珠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等回过神来,人已倒在谢叔南的怀中。
“你拉我做什么。”她仰着脸看他,又忽的痴痴笑起来,“臭南瓜,你怎么有两个脑袋,四只眼睛,好奇怪啊……”
边说还边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柔软纤细的手指带着清浅香气在脸上作乱,谢叔南只觉猫爪挠心般,痒得很,燥得很,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涌动。
他握住她的手,哑声道,“你喝醉了。”
玉珠睁大眼睛,目光迷离又恍惚,“我喝醉了?你胡说八道,我才没喝醉!哼哼,我看是你怕输,不敢跟我比了吧?”
谢叔南没有反驳她,只道,“划拳有什么好玩的,不然我们比些别的?”
“比别的?唔,比什么……”
“你先跟我过来。”谢叔南揽着她的肩,将她往那挂着大红喜帐的床榻带去。
玉珠跟着他走过去,乖乖在床边坐好,又仰起小脸问他,“过来了,比什么?”
谢叔南坐在她身旁,朦胧昏黄的烛火下,她娇俏的脸庞艳若桃李,合卺酒将她白皙的肌肤染上妩媚的绯红,那饱满的红唇宛若清甜樱桃,沾着些许湿润,晶莹露珠般,叫人想尝上一口。
他盯着她的眸光越发深暗,出于原始本能的冲动,叫他缓缓朝她靠了过去。
玉珠见他的靠过来,愣了一愣,刚想开口说话,就听他沉哑着嗓音道,“比比谁更能憋气。”
玉珠微怔。
下一刻,唇瓣就被堵住。
“唔……”
她身子不受力,直接被压下去。
谢叔南眸光一晃,腾出只手,径直将那绣满并蒂莲花的大红帷帐拉下……
屋外的守夜丫鬟们竖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面面相觑——
“方才不是还喊着五魁首六六六,怎么这会儿没声音了?”
“难道不玩猜拳,改玩木头人不许动了?”
可没过一会儿,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愈发奇怪的声响:
“啊,我不玩了!”
“再玩个别的?”
“谢叔南,你耍无赖,你不要脸!”
“别乱抓,那个不能……抓!”
“啊,疼啊呜呜呜呜呜呜呜,臭南瓜你欺负我……”
“……”
一个丫鬟压低声音问,“这动静,是成了,还是没成啊?”
另个丫鬟红着脸,不确定道,“应该……是成了吧?”
屋内的闹腾持续了大半夜才静下来。
随后,里头响起男人低哑的嗓音,“送水。”
丫鬟们立即应了声,赶紧下去抬水。
……
翌日清晨,外头才刚蒙蒙亮,乔氏就睁开了眼睛。
晋国公被她的动静弄醒,转脸看着坐起身的夫人,懒声道,“夫人怎么醒的这么早?”
乔氏皱眉道,“我有些担心。”
晋国公道,“担心什么?”
乔氏道,“三郎和玉珠,他俩昨日夜里……能成么?”
在她眼里,小儿子和小儿媳都还是孩子般,都不靠谱。
虽说乔少夫人那边给玉珠塞了册子,可她还是担心,总觉着那俩太熟了,怕是会放不开。
她担心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熬到天光,这下也睡不着了,起身披了件外衫,就吩咐婆子去打听。
不多时,婆子就回来了。
乔氏急急问,“可成事了?”
婆子笑道,“恭喜夫人,大礼已成。”
乔氏心头的那块石头也放下了,眉开眼笑,“成了就好,成了就好。”
稍作停顿,又问道,“叫了几次水?”
提起这事,婆子面上的笑意有些凝滞。
乔氏见状,眉头微蹙,难道只叫了一次水?不过叫一次也没关系嘛,二郎新婚夜不也就叫了一次水,大不了她故技重施,再送道鹿血豆腐去三郎房里。
晋国公也已起身,从里间走出,见那婆子还没答,便催道,“夫人问你话呢,叫了几次水?”
那婆子头低得更深,斟酌片刻,才支吾道,“叫了一次水……”
晋国公捋须,“叫一次就一次,你吞吞吐吐作甚。”
婆子讪讪道,“许是那浴桶太不禁用,三爷和三少夫人洗浴时,那浴桶……呃,裂开了。院里的丫鬟婆子们擦了半夜的地板,才把屋里的水擦干净。”
乔氏,“……?”
晋国公,“……?”
浴桶裂开了?
等婆子退下,乔氏匪夷所思地看向晋国公,“他俩不会在浴桶里打起来了吧?”
晋国公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也许吧。”
至于是那种打法,只有小夫妻他们自己知道了。
(三郎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