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李有田现在渴得难受,但还不能给他水喝,我问:“有田,你想尿尿吗?”
李有田愣愣地说:“嗯……有点儿。”
“那你尿在这个碗里。”
“啊?尿这里?”他狐疑地看着我。
“来,尿吧,我不看就是了。”
李有田有点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哗哗地对着碗尿了大半碗。
很快,他的神色有点不大对,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
李有田犹犹豫豫地问:“我说闽子,你可别告诉我,这一碗我得……”
“对,喝了它!”
“啥!!!!”
我用的是古代西域的一种治疗方法,在元代传入内地,叫作“倒仓法”。
其法就是拿一二十斤肥黄牛肉慢火熬煮成汁,滤出汤汁,给病人喝下。
病人必然口渴难当,但是不能饮水,等他尿出来,再喝自己的尿。
之后继续喝肥牛汁、喝尿,如此循环下去,直到完全排毒。
西域环境恶劣,中了毒很难找到草药,当地巫医就发明了这种法子,对各种慢性中毒有奇效,是可以完全绝根的。
尸中灵芝毒性阴寒绵柔,能在体内残留多年,普通的法子不管用,所以必须得用这一招。
当年我奶奶,也用这种法子解过病人所中的奇毒。
李有田哭丧着脸,表情苦得像吃了二斤黄连,“这尿咋喝得下呀?闽子,你就别折腾我了,给我开一服药,哪怕再苦,我喝就是了。”
听见屋里的动静,李有田娘跑进来,李有田赶紧告状,“娘,闽子叫我喝尿!”
我耐心地跟两人解释,这是必须要做的一步,坚持下来就能恢复健康。
李有田娘一脸为难,虽然心疼的不得了,还是劝儿子:“有田,你就照林先生说的做,咬咬牙就忍过来了。”
李有田死活不想碰那个碗,在床上撒泼,“这骚不拉唧的东西怎么喝得下啊!”
我说:“你现在别当这碗里是尿,它是治你病的良方。再说,尿本来也是药材,《本草纲目》里这叫作‘人中白’。”
李有田一边叹气一边抱着头说道:“闽子,我不是不信任你。让我喝尿我真受不了!”
李有田娘见儿子遭罪,也暗暗地抹起泪来,拉着我的手问有没有别的法子。
我只能又是苦口婆心地一通劝说,搞得身心俱疲,总算让李有田捏着鼻子把尿给喝下去了。
他干呕了好久,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难受得不行,加上身体虚,很快躺在炕上就睡了。
等李有田爹回来,夫妻俩摆出饭菜,准备叫李有田来吃,我阻止他们,“不行,在治疗期间不能吃东西。”
夫妻俩尴尬地面面相觑,只好听我的。
这一白天在李有田家呆着,其实我也无比煎熬,又要哄李有田喝尿,又要安慰他爹妈。
可怜天下父母心,见儿子遭罪,夫妻俩百般询问,各种不放心,我只能不停地灌输信念,告诉他们,胜利就在眼前。
太阳西斜,天色渐暮,我跟李有田爹娘打声招呼,我要回去一趟,并特别叮嘱绝对不能给李有田喂水喂饭,否则前功尽弃。
回去之后,吴八一一个人正盘着小胖腿坐在炕上喝小酒,看见我回来了,一通抱怨:“咋回事啊?不是说好中午回来吗?你怎么出去一天!”
我精疲力尽地往炕上一坐:“别提了,真的是掉一层皮!”
吴八一自己在家还做了菜,黑乎乎一大盘,不知道炒的什么东西,米饭因为水放多了,简直快成粥了。
我中午在李有田家没怎么吃,早就饿了,也没在意这饭有多难吃,盛碗米饭随便扒拉几口,跟吴八一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看病的经过。
是我失算,没想到“倒仓法”执行起来这么难,也许是因为和李有田是发小,再加上我心软吧,在李家人面前,我一直在安慰、劝说、解释,作为巫医来说,这点其实并不合格。
奶奶说,行医的人,有时候要拿出说一不二、不容反驳的权威的样子。
因为医生虽然治疗病人,可治疗过程是痛苦煎熬的,病人本身受着疾病摧残,身心俱弱,会动摇、会怀疑甚至会憎恨医生。
医生的权威就是把信念灌输给病人和病人家属,让他们有所依靠。
经过今天的事情,我算是彻底悟了,是我的态度过于温和,此后行医,我必须要拿出点威严和气势来。
听我讲完今天的事情,吴八一拍腿大笑,“哈哈哈,让病人喝尿?你怎么想出来这么奇葩的法子的?”
我白他一眼,“不是我,是朱丹溪。”
“朱丹溪是谁?你大爷?”
“你大爷!他是一位元代的医生,‘倒仓法’就是他带进内地的,这个是可行的。小胖,你弄两卷铺盖带上,一会儿跟我去李有田家。”
“咋?你想通了,带上我这个助手了?”
“那是,想想我在外面受苦,你在我家倒清闲,可不能便宜了你。”
吴八一闻言反倒嘚瑟起来了,“听你刚才说的,给人看病可不轻松啊,当助手也挺累的,不得给我点好处啊?”
“懒死你算了!我可出不起太高的价钱雇你这种棒槌啊!”
“嗐,谁跟你要钱了,咱们都已经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当助手这种没挑战性的活儿还管要你钱?那太不仗义了!”吴八一说着一拍胸脯。
“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小林哥,我就是想咱不都处的跟哥们似的了吗?能不能把我这蛊虫给解了啊?你也看出我是啥样人品了!咱可没干不义气的事儿啊!”吴八一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带着央求的口吻说道。
这家伙不提这事儿,我都快把喂他吃大青虫的事儿忘到姥姥家了,我笑了:“放心吧,我当时是为了让你乖乖听话,唬你呢。”
“啥?真的?”他愣了下,继而喜上眉梢,可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嘴角耷拉下来,“不对啊,吃真虫子也太恶心了!你这也太损了!呕……”
大概是回想起来虫子的口感和味道了,吴八一膈应坏了,不停干呕起来。
“嘁,山炮,不识货!那虫子可是一道美味,我平时都不舍得吃的!”
吃完饭,我们收拾了一下,吴八一准备了铺盖,我带了一本书看,还拿了一个脉动瓶子,主要是用碗接尿不太方便,洒出来的尿液太浪费了。
七点多,我们又来到李有田家,李有田正在屋里干嚎,“我好渴呀,我要渴死了!”
见我来,正在院里急得团团转的李有田爹娘赶紧迎上来,“林先生,你可来了!这位是……”,他们狐疑地看看吴八一。
我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吴八一,我朋友,叫来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