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他抽出一向背在身后甚少出鞘的秋水佩刀,纵身一跃,步伐如飘萍逐浪般,遽然便冲将进老头儿酷烈的杀阵之内——
在宝石山狭窄的山道上,就见一前一后两道黑影从晦暗难明的树影旁纵越而过,疾若暗云穿月,一眨眼便闪出几丈远去。
周溪濂一身布衣短打,面罩黑巾,眸色焦急地疾奔,后面跟着同样凝重的詹何。
很快二人便听到一阵厮打呼喝的动静遥遥传来,周溪濂目光一紧,回头沉声道:“应该就是她了!”
詹何闻言加紧赶上几步。
那厢边,密林暗处人影倥偬,金声戾鸣,杀机如凛,时而还有一个苍老却嚣张的声音发出嘲弄、尖刻的言辞:
“------怎么,莫不都是看这姓赵的小娘子形貌妙丽动了心不成?”
“呃——”
随之传来一人似被利剑击中的闷哼之声。
老头儿显然一剑又中,愈发骄狂无忌,大笑着口中的诋语不断。
“——啧啧啧!一个个连命都不顾,都想要护着她?自古红颜多祸水,果然不欺!”
但是毋论老头儿如何寻衅搬弄,出言不逊,对阵的另一方也皆是黑衣黑巾,沉默无语,一时但见剑啸刀鸣,人影幢幢。
匆忙奔来的周溪濂眼见远处一幕,却骤地刹住脚步。
他眸色凛寒,敏捷地拉着詹何隐身于一棵巨大杉木后的阴暗处,目光如炬,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对阵双方——
老头儿一番言辞甚为污秽难听,但言下之意,周溪濂自听出端倪,想来那群黑衣人已提前一步救下了赵重幻!
“不去救吗?”詹何迟疑地压低嗓音问。
“等一等!”周溪濂头也不回。
詹何立刻明白他之所言。
目前情形,敌我难分。
他二人也并不知晓救下赵重幻的那批黑衣人究竟是何底细,贸然仓猝行事也许适得其反,如若暂且按兵不动,默默等待时机,也许可以截下赵重幻。
不消须臾。
“怎么可能是他?”目不转睛的周溪濂突然脱口而出一句。
而詹何甚至感到他扶着自己胳膊的手也是遽然一紧,死死攥住他,兴动的力量中似乎俱是难以置信的不可思议。
“何人?”詹何悄声问。
“一个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周溪濂顿了下,继而从齿缝中切切地挤出这么一句。
詹何顿时惊诧不已,马上回手拉住周溪濂的胳膊,让他转过身来。
“怎么?你认识他?”
只见周溪濂面色发沉,幽邃的夜色中,凝视着他的目光更是透出一股凛冽蚀骨的恨意,直透人心。
詹何不禁蹙眉,想从他眼中探出几分端倪,但也情知此时并非纠结前缘的时候,于是默了下,接着抬手安抚地拍了下眼前男子的肩头。
这时,就听远处接二连三传来一阵阵惨痛的闷呼------
周溪濂神色一寒,倏忽间转身便率先掠出树影——
詹何见他如此,心头顿涌上一股担忧之意,随手捏出一枚乌亮的桃叶渡,脚下亦毫不迟疑跟着追了上去。
“裴不简——”
周溪濂爆喝一声。
随后他便如鹰隼过林,飞纵而下,所经之处罡气如雷,晦暗的夜色中噙着杀意的掌风直逼向那厢边咄咄叫嚣的老头儿。
正洋洋得意的裴不简闻声眉心莫名剧烈一跳,随即就觉一股犀利猛烈的力量已经直往自己后背心而来。
他来不及回头,身体赶忙往前凑,短剑就地用力一抵,整个人便顺势朝前方纵去,但是强悍的掌风还是带到了他半个身子,“刺啦”一声,只见他肩头的衣裳布帛已然被震破一处。
洛河三人见状立刻相视一眼,趁机迅速脱身退避到渭水旁边。
他们顾不上各自身体泛着血腥气的伤处,一起神色警惕地护于还在替赵重幻疗伤的谢长怀身前。
那厢边,周溪濂似猛兽出柙一般,眸色狠戾,一招招皆蕴着雷霆之力,掌掌直取裴不简的命门,迫得对方脸色也逐渐阴沉发青。
双方你来我往,招式络绎,掌风剑势一时如同风旋浪滚,所到处飞叶折木,将暗沉昏黑的密林扰得走石扬沙,枭鸣夜惊。
“你是何人?”裴不简剑势如虹,一双苍老却锐利的眼死死盯着周溪濂的脸,沉声喝道。
“十六年不见,死过一次的人了,看来如今确实老眼昏花到不认识我了!”周溪濂冷笑,说着一把扯去自己的黑巾子。
裴不简一边剑下毫不留情,一边飞快地打量周溪濂。
倏尔只见他目光一颤,嗓门骤低,不敢置信道:“你是周颐那小子?”
“哼!”周溪濂嗤他。
他手上的内力分毫不留,语气冷酷道,“没忘记就好!十六年前没杀掉你,看来今夜老天也看不过去,让你再次落在小爷我手上,那就让我们继续了一了旧账吧!”
裴不简掩于夜色中的神情风起云涌似隐隐几变,但口中却依旧狂妄不减。
“十六年前在冷泉镇老天留我不死,今日自然也一样!小老儿我倒要看看,你失了星陨剑还如何独步江湖!受死吧,小子!”
周溪濂却也不多废话,双掌霍霍生风,威力奇大,如有雷电滚和,又似狂风西卷,将裴不简全身衣袂都卷席起来。
裴不简冷眼以待,手中剑势也越发诡谲刁钻。
十六年来,他亦是苦苦修练冷雪含英剑法,发誓再不让人有机会踩在他的头上凌辱欺侮。
冷雪含英剑法——是他当年被打下冷泉镇的雪山谷底后,苦苦熬了两年才亲手创制成功的。
此剑法既师法了当年星陨剑法的威势宏大,又汇通了问剑山庄欢喜剑法的诡谲巧妙,一旦能够辅习到上层内力心法无心诀,其威将在江湖上难有人敌。
只可惜,他至今还未练就到无心诀的第九重,今日,却在一个小丫头的身上见识到了,真是教人捶胸顿足,恨入心髓。
周溪濂早就发现裴不简所施展的并非星陨剑法,不由嘲讽道:“怎么,当年谋害同门之后,自己也没脸再施展星陨剑法了吗?”
他一掌震开裴不简的剑风,嘴上也不饶过对方,“哪里偷学来的花拳绣腿,居然也配用这把流月剑,真不怕闪了自己的腰,割了自己的手脚!”
裴不简脸色更青,眼神刻毒,恨不能将周溪濂一剑剑凌迟了——
十六年来,他最骄傲的便是自创了这套剑法,自然最是痛恨别人的藐视轻谩,而这个别人若还是周颐,那简直就是势不两立,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