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荡一下。
王忠嗣差点就没有抓住手中的酒杯,再次抬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慌乱和质疑。
“今日上元,他们怎敢!”
“那可是国本,他们怎敢!”
一连两个质问,暴露出王忠嗣内心的慌张。
高水寒则只是冷笑一声。
又有什么是那些人不敢的。
古往今来,如李林甫、安禄山之流的人,从来就不知家国天下,他们所在意的无所都是自己的那一点蝇营狗苟,在意着自己能够凭借手中掌握的权力,从国家这座庞大的身躯上,刮下更多的利益。
而若恰逢乱世,王朝覆灭,江山易主。
这些人,又会化身成为了最为顺从听话的摇尾狗,匍匐着爬到新主脚下,去极尽脑汁的抹黑前朝,去歌功颂德新主之伟岸,好换取他们能够继续活命下去,几乎吸食天下亿兆苍生黎民。
“正是因为适逢上元,本该是圣人高兴的日子,他们在这个时候出头挑刺,就是要彻底激怒圣人,要降下滔天怒火和惩罚,如此才能合了他们的心意。”
高水寒冷笑连连,目光扫过这熠熠生辉的花萼相辉楼顶层。
那一位位身着绯紫、梁冠顶顶,腰上玉带金鱼袋的王公勋贵,衮衮诸公们。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冷漠起来。
眼前这些人,并不会关心大唐这座如九五尊位上的皇帝一样逐渐苍老的帝国,究竟会在什么时候会大厦将倾,他们只在乎自己今日又收下了多少的银两,又纳了几房妾室,又施展了多少次的威严。
王忠嗣手握酒杯,眨眼间,那银制的酒杯,就已经开始了形变。
而他的目光,也开始在人群中搜寻起来。
“大王呢!某要找到大王,让他今夜务必留意,万不可落入那些奸佞之人的计谋中!”
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李亨身影的王忠嗣,对着高水寒急切的询问着。
高水寒扫过一眼,落座的官员越来越多,只是一直未曾见到李亨。
就连李林甫和李隆基,也一直未曾出现。
“伯父,即便这时候找到大王,又能如何?”高水寒不太确定元载听到的消息,究竟有几分真,也不知今夜李林甫那些人究竟会不会真的对李亨下手。
但若是当真出手了呢?
他和王忠嗣两个人,能有何手段,在群臣和愤怒的皇帝面前,救下‘罪证如山’的东宫储君呢?
“就算圣人……某亦……”王忠嗣几次语滞,终究是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
高水寒摇摇头,他清楚王忠嗣想要说的是什么。
可是如今,他们是在长安城,而非是在安西,亦非是陇右、河西。
就算是要掀翻这长安城,那也得手上有人才是。
而他虽然是龙武军中郎将,可如今上元节还未过完,他连龙武军的衙门开在哪里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去寻找援兵。
“高力士!那厮是监门卫大将军!监门卫宿守宫门,可自由出入宫廷!”王忠嗣似乎找到了逃生的道路,一把抓住高水寒的手臂:“去找他!让他立马调集监门卫入兴庆宫,以备不测!”
这是太过急切关心了!
高水寒无奈苦笑:“高大将军断然不会因为伯父与某的只言片语,就妄自调拨兵马入宫,若是今夜无风无浪,一旦他的举动被暴露出来,便是死路一条!”
高水寒相信高力士是真心想要支持李亨上位的,但在没有明确机会和明确的危机面前,他是不可能擅自行动,调集军队入宫。
高力士虽然已经走到了一个宦官能够爬到的巅峰。
但他的一身荣耀,都是和李隆基死死的绑定在一起。一旦他恶了皇帝,转瞬之间就会失去现在的一切。
铛铛铛。
两人忧心时,藏在幕帘后面的乐班,敲响了大鼓,示意楼上群臣入座。
又是一阵清脆如铃的乐声响起。
只见两班宫娥,手提着一盏盏花灯,从花萼相辉楼下,缓缓走了上来。
在宫娥们的身后,只一柄柄张开的伞帐,将些许人围在中间。
乐声逐渐嘹亮起来。
伞帐撤走。
露出中间的李隆基和杨玉环,还有走在两人身后的高力士和李林甫。
李隆基满脸红光,牵着杨玉环的手,缓缓走到了场中。
群臣正要起身问安,却见高力士已经走到了陛阶中间位置,向着群臣挥挥手,示意免礼。
这时,藏在幕帘后面的乐班,开始变化音律。
只见牵着杨玉环的李隆基,已经拉着这位年轻的贵妃,在群臣目光注视下,在场中对舞起来。
一直听闻大唐朝堂开化的高水寒,第一次看到这等场面,也是难以置信。
可再看周围的那帮绯紫老倌儿们,似乎早已习惯了的表情,他也就笑笑摇头不语。
“大王呢!”王忠嗣则是无心君王贵妃起舞,紧张的看着已经再没有人上来的楼梯,小声的询问着。
“或许有事耽搁了?”高水寒淡淡的回了一句。
心里却是腹诽着,谁知道大唐如今的这位东宫储君,究竟是不是躲在什么地方,谋划着什么事情。
自从有了东市那一遭见面,高水寒一点都不认为,这位长久以来受到皇帝和朝堂群臣打压的东宫储君,当真是个什么人畜无害的弱小者了。
他倒是很关心,场中正在起舞的君王和贵妃。
这样的场面,可是生平难得一见。
未几。
大抵是李隆基真的老了,动作逐渐的缓慢了下来。
他也并不逞强,趁着一个节奏间隙,慢慢离场,在高力士的搀扶下,走上了九层陛阶,坐在了那方九五尊位上,目视俯瞰着场中已经开始连轴转起来的杨玉环。
一个微胖的,长得有些好看的女人,跳着并无多少高难度的舞蹈。
这对于高水寒来说,并没有多少惊艳和好奇的地方。
后世,见惯了那劈叉,律动,水蛇腰的高水寒,对于此刻眼前正在曼舞着的杨玉环,只能给出是个会跳舞的评价。
就算是十八线,只值三千大洋的小娘子们,都要比这位冠绝千年的贵妃跳的还要好。
花萼相辉楼上。
乐声渐渐熄灭。
场中,已经跳的额生汗晶的杨玉环,也慢慢停下了舞姿,对着御座上的李隆基福身施礼,便在宫娥的搀扶下走向年老的君王。
这时,开始君王开场的时候了。
李隆基也已经举起了盛满酒水的杯子,环顾群臣,正要开口,却是眉头一皱:“东宫呢?为何不见其人?”
群臣相顾左右,并无一人发现东宫的身影。
李隆基的脸上渐渐浮上一层阴霾。
这是东宫对自己表达不满吗!
而在群臣之首落座的右相李林甫,一直关注着皇帝的表情。
见此时时机一到,他当即起身,竟然是要亲自出马。
走到了场中,便沉声开口:“陛下,东宫……”
“陛下,臣请辞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