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看着字迹,走到沉香木桌旁,用指尖沾了点儿凉掉的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地模仿沈周年的字迹。
字如其人。
周安好心情地看着桌上的水色变浅,拿起手机点开沈周年的微信,发了句简短的语音:“周年哥哥新年快乐。”
她拿了换洗衣服去浴室洗了澡,吹干头发出来时看了眼时间,已是凌晨一点钟。
微信新消息提示在她上条信息发出来后就收到了沈周年的回复。
“新年快乐。”
“恭喜周安长大一岁。”
周安笑着收了手机,这么晚了他应该睡下了,自己就不打扰他了。
房间地暖很热,床铺都是新换上的,细嗅有阳光曝晒后的味道。床头柜上有保温垫,上面放着一个陶瓷茶杯,温着大半杯水。刚刚去洗澡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个,可能是沈周年在她洗澡的时候放上来的。
周安掀开被子躺上去,关灯闭眼,表情是笑着的。
可能是突然换了新环境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因为心里想着人,周安越想睡觉越是睡不着。半个小时后,她打开灯,起身下床,眸色清明。
坐在床位软榻上,隐隐能看到前院琉璃瓦上的积雪,在夜色里泛着冷白的光。
周安双手捧着陶瓷杯,抿了一小口温水。她走到床边,欣赏了一番古色古香的窗边雕花,然而推开了窗。
刺骨的寒风和屋内的暖气中和,给周安的感觉刚刚好。
正好冷静一下思绪。
她双手搭着窗柩,迎面刮来的凉风让她感到很舒服。
“在想什么呢。”一道男声倏地在附近响起。
周安惊了一下,微微探出身,将窗扇往旁边拨了拨,没有东西遮挡视线后她看到了左边房间和她同样姿势站在窗边的沈周年。
“……”周安瞅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你怎么不开灯啊,也不吱声。”
“吱。”沈周年。
周安:……
沈周年觉得她的反应很好玩,他手指指节敲了敲她的窗柩,问:“也睡不着?”
周安对上了他的眼睛,嗯了一声。
“那,”沈周年顿了一下,笑着问:“要不要过来看二白?”
周安怔了几秒,轻轻点头。她关上自己这边的窗户,对着镜子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棉质居家服不乱,头发也顺滑地披在肩头。
她抿了抿唇,就转身走出了房间。正要去敲隔壁的房门,木门就从内部被一只手打开了。
开门的动作带起一阵暖风,掺杂着几分檀木香拂过她。周安眯了眯眼,这股舒心的气味让她想起了从小戴到大的那颗禅珠。
根本就不是妈妈留给她的,而是病哥哥送给她的护身符。
沈周年房间的布置和她那边差不多,周安视线扫过,余光注意到整齐到没有一丝褶皱的床。长条形的沙发上倒是叠有薄被和枕头。
她秀气的眉轻皱。
一直不睡床也是一种心理疾病。
沈周年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周安看了眼和他几乎没有距离的地方,也没说什么坐了下去。
沈周年抬眸看她一眼,笑着给法国的公寓管家拨了个视频通话。他们应该提前说好了时间,管家点开视频便将镜头对准吃狗粮的二白。
“二白。”沈周年唤了一声,镜头里的狗狗耳朵动了动,继续低头干饭。
狗都不理他。
周安不解地看向他。
“它最近对我很有意见。”沈周年靠在沙发上,懒懒地嗤笑一声,将镜头对着周安说:“你有空要去教育教育孩子。”
这……说得她像是对孩子不管不顾的渣女似的。
周安有点囧,她看着镜头喊了一声:“二白。”
话音刚落,小白狗就竖起了耳朵,踹开狗粮转身盯向管家的手机屏幕。
“汪汪汪!”二白摇着尾巴,圆溜溜的狗狗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头里的小人看,狗狗嘴都咧开笑了起来。
沈周年感觉到二白的双标,哼笑一声,坐起身来靠近周安,让自己强势入镜。
他的手臂敞开搭在沙发背上,角度问题,看起来就像是揽在周安肩上一样。
二白朝他吠了一声。
“怎么啦?”周安不明所以,柔声问:“是不是想我们了。”
二白又汪了一声,转身跑到他的玩具堆里扒拉出一束塑料玫瑰花,咬牙叼起来,一个起跳完美落在镜头前。
在手机屏幕前献花。
归功于沈周年每次借它送花的小心机,它也养成了送周安花的习惯。
管家的笑声传递到这边,沙发上的俩人也被逗笑。
沈周年因为半搂着人的姿势,笑起来胸腔就起伏在周安身后,偶尔会贴上。
周安感觉到后腰被碰到的地方微微发痒,她担心自己的心跳震颤让他感受到,于是倏地起身。但一个不小心没站稳,身形晃荡。
沈周年连忙伸手将她捞回来,抬眸看她:“怎么了?”
周安脸有些热,刚刚被他搂住的腰也热。
他的掌心好烫。
很烫。
周安跟他对视两秒,忽然抬手伸向他的额头。掌心试了试温度,又用手背在他和自己的额头来回对比了之后,周安皱着小脸说:“你发烧了。”
沈周年愣了愣,也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没感觉出来什么,又去碰了碰周安的,“好像是有点高?”
周安瞅着他,很轻地皱了下眉,“你没感觉的么?”
沈周年低头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的视频通话界面,抬头看着她,一脸无辜:“我晚上经常会体温变高,身体倒没有不舒服。”
可能是因为睡不好所以身体在给他发信号。
“早上就会退下的。”看周安的表情很严肃,沈周年补充说。
周安站起来,沈周年顺着她的手腕勾住她的手,仰头问:“去哪?”
周安心脏软了软,说:“你这么大的家,应该有家庭医生,我请医生过来看看你的情况。”
“这可能不太方便,”沈周年手臂用力将周安拉过来,按坐在身侧,顶着她的视线,他坦白道:“我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我母亲一直觉得是她没看顾好我的原因,这导致她这些年对我身上稍微发生点不好的事情就会愧疚。我生病了,她也会怪自己的。”
周安眨了眨眼,有些心疼。她抬手在沈周年刺刺的短发上揉了揉,垂眸看见沈周年略微僵硬的唇角,她弯了弯眼睛,又用力地揉了两下。
手掌心被刺得发麻。
“玩我呢。”沈周年等了几秒钟将她手拿下去,起身把电视柜下面的隔层拉开,拿出一个医药箱。
电子温度计显示三十八度五。
周安确认了眼温度,在医药箱里找出退烧贴,不顾沈周年的反对撕开照着他额头贴上去。
“去床上睡觉。”她温软的声音此刻非常有力道。
“可是怎么办,”沈周年丝毫没有发烧人的体弱特征,唇色在暖黄灯光映照下更显红,他抬起嘴角,看着周安笑了,“我在沙发上才能睡着。”
见周安发愁的表情,沈周年忽地凑过去,在她眼前说:“要不,你留在我房间睡我床,晚上照顾我点?”
周安想了想:“好。”
沈周年一愣,随即嘴角弧度更大了,他起身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在沙发上不用周安帮忙自己把自己裹成毛毛虫,他笑着说:“也不用太上心,你安心睡,我能自愈。”
周安关掉灯,转头看他一眼,也不知道信没信。
她躺上沈周年的床铺,床品应该用特制的熏香薰过的,不浓,但闻着很好入睡。周安揉了揉眼睛,不敢让自己睡着。
沈周年还需要她照看呢。
黑夜里,沈周年很快感觉到眼皮的沉重。
一夜安睡。
……
早上沈周年醒来时,感觉浑身轻松。他抬眸就见到趴在沙发靠背上,低头盯着他看的周安。
沈周年伸了个懒腰:“早上好。”
“早安。”周安说完,拿温度计测了测,三十七度三。
温度正常。
沈周年翘起了嘴角,他坐起身。
周安绕到他身前,将他身上的被子抱起来折。两个类似糖纸包装的小东西从被子里掉出来滚到她脚边。
沈周年目光一顿,周安注意到他表情,先一步捡起来。
读出包装袋上的安眠药英文名,周安愣了下,抬眸看向沈周年,不可置信问:“你……失眠这么严重了么?”
沈周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先撕掉了额头上的退烧贴,才转头从她手中把被子捞回来自己叠,也不看她眼睛:“也不是天天都吃安眠药。”
周安追上前,语气很急:“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周年把被子叠好,放在一边,轻叹了一口气拉着周安坐在沙发上,垂眸说:“小时候和你分开之后。”
医生说是一种创伤后遗症。
周安缓缓睁大的眼睛透露出她的震惊。沈周年他……这么多年被失眠症折磨。
“你已经找到我了,也帮了我很多,”周安理智回笼,讷讷说:“你不应该好转起来么。”
沈周年给她倒了杯温水,笑说:“和你的接触障碍差不多,是需要时间治愈的。我以前要吃三颗,现在一两颗就够了。”
是药三分毒,每天都要吃好几粒,这身体以后怎么办。
周安捏着手中的两颗药,安静了很久忽地想起什么,眨了下眼说:“你昨天没吃,也睡着了。”
沈周年抬眸瞥她,不想把气氛弄得沉重,故意吊儿郎当说:“你是病因,也是良药啊,我跟你待同一空间就能睡得很好,所以你不能丢下我哦。”
周安看着他,来回抿了几次唇,慢吞吞地说:“要不,我搬去你那儿住吧。”
沈周年茶杯差点没拿稳,水泼洒到他手背。半晌,他一脸镇定地点头,耳朵却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