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
还在这天中午的时候,晓烟悄悄回到苏家巷的万福居。
她进了厨房,就在一张小桌子旁边坐下来,脸色一直很严峻。她心里焦虑!
大官人就坐在角落里的粮食包上,一动不动,脸色同样很严峻。
贝壳英子、玫瑰和二菊不时进来,拿这个拿那个,或者看大官人一眼,或者看晓烟一眼,却不敢开口说话!她们很清楚,眼下才是他们金钱帮最危险的时候!
到了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不时有孩子悄悄进来,向晓烟报告他们的监视结果!
洪门和东庆帮的人,几乎全都上了街,寻找重庆逃亡来的孩子帮!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夺取孩子盗窃的数万元巨款!似乎,谁先找到孩子,这笔钱就归谁了!
一个孩子说:“那个钱头,也出门喽,他一路都是骂骂咧咧的,要气死喽!”
晓烟向他点点头,说:“好。”
竹竿悄然来通报,姓韩的女人和二菊她姐姐已走到了一起。
她们互相挽着胳膊说说笑笑,似乎很快乐。她们在街上转来转去的,明显也是在找重庆逃亡来的孩子帮!
竹竿说:“烟姐,你不觉得怪么?”
晓烟向他点点头,她也觉得很奇怪,非常奇怪!
炊饼悄悄溜回来报告,说丝茅村仓库那里似乎有了一点情况。陈子峰手下的一个女长官,带着几个人进了仓库!
炊饼说:“烟姐,他们都是陈子峰的手下!可能是来保护仓库的!”
晓烟向他笑了一下,这是她今天唯一的一次笑容。
石头回来报告,坡子街的仓库已忙碌起来。杜万财在仓库里进进出出,不断吆喝着。
晓烟忽然向前探头,盯着来报信的石头,“你能不能想办法,钻进去!”
石头问:“做么噻?你想让我做么?”
晓烟盯着他,眼睛转了又转,最后说:“你能钻进去就好!至少先看一看!”
石头说:“成喽,我一定能钻进去!”
小柴报告,长沙警备司令部的连国璋,带着几个穿便衣的人,出了大门。但他们一出门就分头走了。
小柴小声说:“他也是想找我们噻,哈是地?”
晓烟却扬起头,看着房顶,好长时间没说话。
最后一个消息,是麻子带回来的。那个大哥哥,一直呆在他的小楼里,没出门!
这个情况让晓烟有些意外!大哥哥答应帮她的!
麻子低声说:“烟姐,内正巷那个小院,莫动静噢,什么动静也莫!”
晓烟更惊讶了,有些难以相信地看着他。
麻子接着说:“你知道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了哪一个?就是那个白胖子!我盯着他,他最后去了坡子街仓库,和杜万财嘀咕了好长时间!”
晓烟惊讶看着他。她心里想的是,这个白胖子,曾经和一个日本人在墙角后面密谈,现在又和杜万财有关系,这就有点奇妙了,非常奇妙!
19-31
仍然是在万福居的厨房里。
到了下午三点多钟,晓烟终于抬起头,看着一直坐在墙角,没说话的大官人。
她低声说:“大官人噢,现在该你出去喽,好噻?”
大官人慢慢从粮包上站起来,脸色严峻看着她。
贝壳英子一下子从门外冲进来,扑进大官人怀里,就哭了起来。
大官人搂着她说:“英子,莫事地,莫事地!你好好地,可好?你好好地,可好?”
晓烟站在旁边,怒视着他们!她向麻子一挥手,“拉开他们!”
麻子只好走过去,拉开贝壳英子的手,不断说:“英子,英子,莫事地,烟姐一定想周全喽!”他用力拉她,终于把贝壳英子和大官人拉开了。
大官人望着贝壳英子,嘴巴动了动,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一甩手就走了。
19-32
离了万福居,大官人低着头,快步走着。
他出了苏家巷,向北拐上东茅巷。走到最后,又向东拐上柑子园街。
他一直在心里说,我莫事!我一定莫事!我十八岁喽!我爷我爸都是十八岁死地!我十八岁死,也是该应地!我莫事!我有儿子喽!我们关家到我这里,就莫断!有么噻!我么都准备好喽!该来什么就来好喽!我等着你!
出了柑子园街,就是东庆街。大官人仍然低着头,转向北,快步走着,仿佛要尽快逃离这一带似的!
这时,他听到身后有奔跑的声音。他一回头,正看见钱头一脸凶恶的模样,向他追过来!他发一声喊,就向前猛跑起来!
他一边跑,一边高声喊:“救命呀!救命呀!”
街上许多人都回头看着他,不知他出了什么事!
钱头带着三四个人,则在后面拚命猛追!并且越追越近!
大官人沿东庆街向北跑到头,西边是藩后街,东边是肇家坪巷!东庆国术馆,就在肇家坪巷!
麻子曾经在他耳边低声说:“大官人,你要往肇家坪巷那边跑,才会被东庆帮的人抓到!晓得喽!烟姐希望你被东庆帮的人抓到!”
大官人当然晓得,他必须被东庆帮的人抓到才行!烟姐就是这么策划的!
果然,他从东庆街刚一拐上肇家坪巷,就看见前面有人拦截!那人迎面重重一拳,那是练过武功的一拳,大官人仰面摔倒,顿时失去了知觉!
钱头带人追上来,架起大官人就往前走!前面不远就是东庆国术馆!
19-33
溁湾镇,第二十二野战医院。
今天上午,一批从战场运下来的重伤员被送到医院里。
傅雪岚领导的整个外科都陷入到疯狂的救治之中!
所有手术室都被打开使用,所有医生和护士都像陀螺似的奔来跑去。医生们不时被召到某个手术室里会诊,护士们则奔跑着为手术室送去药品和医疗器械。
做过手术的重伤员,被护士们一个一个送进病房里。
直至下午两点多钟,傅雪岚才结束手术,在楼下的食堂里吃了一点饭。
她拖着疲惫的脚步重新上楼,并准备到病房里再巡视一遍。
她从楼梯口拐进走廊里,看见一个护士正笑着冲出病房,回头叫道:“做么噻,说!”那护士回头看见傅雪岚,立刻收起笑容,退到墙边,等她先过去。
傅雪岚走到她面前,随意问:“你是四川人?”
那护士立刻说:“是,长官,我是四川成都人。”
傅雪岚点点头,便走了过去。
她想起来,女儿小静曾经向她学过这么一句话:“做么噻,做么噻。”
今天听来,是女儿学的不像。若是女儿学得再像一点,她就会听出来,这是四川话!至于是成都还是重庆,反而不重要了!
19-34
下午四点钟,傅雪岚回到家里时,女儿小静刚刚放学回来,正哼着歌,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舞蹈似的把作业本一本一本扔在桌子上。
傅雪岚走过去,摸一摸她的头发,说:“家里似乎没柴禾了,带我去买些柴禾可好?我还不知道在哪里买柴禾呢。”
女儿疑惑看她一眼,嘀咕一句,“姆妈你从来不管这些事地。”
傅雪岚笑着说:“我其实更想进山里看一看,转一转。就咱们俩,好不好?”
女儿把作业本一推,说:“好,咱们走。姆妈,我告把你,山里可好看了!”
19-35
溁湾镇就在岳麓山的外边。出了镇子,向西走不多远,就进了山。
岳麓山的风景,傅雪岚刚到长沙时曾经转过一回,只是走马观花。印象里,岳麓山的风景当然是好得不得了,但要让她细说一下,就一处也说不出来了。
所以,傅雪岚一进山,其实就进了茂密的山林里。
此时正是春夏之交,景色最美的时候。她和女儿所过之处,草木嫩绿,山花烂漫,真正是一步一景,处处都吸引她的目光。
女儿小静天真烂漫,捡了一根树枝,在山路边的草木上打来打去,嘴里还哼着歌,几乎就要跳起舞来了。
她们走不多远,就到了柴场。但柴场上却空无一人,更没有刚砍下来的柴禾。
小静说:“往常这个时候,柴禾都堆在这里,来买柴的人就在这里挑柴禾。咦,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个人也没有!”
傅雪岚说:“会不会他们砍了柴,还没有运过来?会不会?”
小静人小鬼大,她回头一看傅雪岚的脸色就知道,她是想进山看一看。
她向前一指,说:“他们往常都是从那边来。我们往那边走,也许能碰到他们!”
傅雪岚却有些惊讶。小静的意思,她不仅常来,还往山里去过!她这个刚过十岁的小女孩,进这样的深山老林里,恐怕还是有些危险吧!
小静瞄她一眼,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这个山是有人管的,你晓得吧。山里还有一些游览的人,处处都能碰见。别看有人,还是挺安静的。告把你姆妈,我找到过他们砍柴的地方。他们就像猴子一样,一下子就爬上了树,抡着柴刀就砍。那些树枝,就哗啦哗啦往下掉。两个孩子就在地上捡,捡成一堆,就用麻绳捆起来,他们干得可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