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墨堂。
自打叶穗岁领着花匠来了几趟,这里已然大变样。
空荡荡的院子如今种满了各种花草,都是些香气淡雅的品种,即便如今鲜花锦簇,也不显浓重,只叫人闻着心旷神怡。
院内原本荒废的池塘如今种上了睡莲,圆圆的绿色荷叶,将或白或粉的莲花衬得越发优雅美丽。睡莲之下,金黄的、殷红的锦鲤正自由自在地漫游。
伴着鸟雀悦耳的歌声和翩翩起舞的凤蝶儿,当真是一派生机。
沈老太太将手中鱼食轻轻洒下,看着锦鲤们争先恐后地贪吃样,眼角眉梢间尽是笑意。
她高兴,余嬷嬷也跟着欢喜。
“要说还是咱们郡主有主意。以前老夫人总是窝在房中,饭食用的也少,如今心情好了,饭用的香了,身子骨瞧着也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沈老太太感慨地点点头,“我也觉着这几日精神好了许多。穗岁说得对,这人呀,就得多看些漂亮有朝气的东西才行。”
以前窝在屋里,虽有暖阳和微风,但她还是觉得屋里闷闷的,叫人提不起精神,只想睡觉。
现在呢?不仅院里生机勃勃,连屋里的角角落落都被摆上了鲜花绿植,瞬间将那种沉闷一扫而光。
叶穗岁又常哄着她到院里逛逛,浇浇花、喂喂鱼,这三五日下来,她倒也尝到了些岁月静好的滋味。
余嬷嬷也笑着赞了声,朝叶穗岁的方向看了眼,低声道:“老夫人,我瞧着少夫人这几日有些不太对劲。”
往日的少夫人总是笑吟吟的,这几天却老是皱着眉发呆,像是碰上了什么烦心事。
经她这么一提醒,沈老夫人也有些回过味来,将手里的鱼食扬出去,接过帕子净了手。
“穗岁。”她走到少女身边,慈爱关切地问,“祖母怎么看你不太高兴,可是碰到什么麻烦事了?”
确实是麻烦事。
自打上次沈炼愤然离开,一连五日过去,她就再没看见过他,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若不是元福偶尔出现在府中,说是大少爷叫他来拿东西,叶穗岁真得派人去找了。
怕传出去家里人担心,叶穗岁还是下意识隐瞒了实情。
她笑了笑,“没什么,祖母。再过三天就要去参加我小外甥的满月礼了,我正愁什么好呢。”
“不拘送什么,都是你这个做姨母的一片心意。”
见她不愿多说,沈老夫人也没再追问,刚想隐晦开导几句,就听见男子爽朗的笑音。
“孙儿给祖母请安!”沈轻鸿行了个晚辈礼,旋即朝叶穗岁道,“大嫂来的好早。”
叶穗岁没了与他虚与委蛇的耐心,只颔首打了个招呼,“二弟也早。”
“都早都早!”
一个是家中优秀的子孙,一个是讨人喜欢的孙媳妇,无论瞧见他们哪一个,都足以让沈老太太笑弯了眼。
“鸿哥儿过来坐,尝尝嬷嬷刚沏好的西湖龙井。”沈老太太招呼道。
沈轻鸿从善如流,端起茶杯轻轻一嗅,接着又抿了一口,笑道:“唇齿留香,嬷嬷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一句夸赞弄得余嬷嬷喜笑颜开,直说是老太太□□的好,逗的沈老太太也笑了起来。
叶穗岁来这儿就是让沈老太太开心的,如今有人抢了她的“位置”,她也没了呆下去的兴趣。
“祖母,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就先回去了。”
沈老太太哎了声,拉住少女柔软细滑的手拍了拍,“也别太累了,还是身子要紧。”
老人家眼底满满的疼爱与关心,让叶穗岁心中一暖。
当初来宝墨堂,她也不完全是为了自家祖父,也是受了前世的启发,想要先沈轻鸿表妹一步笼络住沈老太太这个“大腿”。
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叶穗岁倒也真把她当自家长辈看待。
她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般地说:“祖母放心,穗岁省的。”
少女嗓音又甜又软,不仅让沈老太太喜笑颜开,也让沈轻鸿忍不住抬头多瞧了她几眼。
叶穗岁起身告辞,沈轻鸿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送大嫂,正好也有几句话要同大嫂说。”
叶穗岁闻言秀眉轻挑,倒也没有拒绝,任由沈轻鸿将她送出宝墨堂。
身侧的香气似有若无,沈轻鸿想要深嗅一口,却又怕太过孟浪吓到少女,只得忍住了。
他笑着侧头,清雅眉眼间笑意浅浅,“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下朝时我碰到了叶伯父,伯父很惦念你,让你与大哥何时有空就回家一趟。”
说完,他顿了顿,疑惑问:“对了大嫂,这几日怎的不见大哥?”
“他有事在忙。”
少女漂亮的脸蛋上笑容温软,没有一丝破绽。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大哥又出去逍遥快活了。”
他直直看向那双漂亮的杏儿眼,笑说,“也是,若轻鸿有大嫂这样的佳人在侧,定然也得像大哥一样,时刻守在她身边,不叫她受一点儿委屈。”
叶穗岁有些讶然地张了张眸,旋即笑道:“二弟如此痴情,也不知是哪位姑娘这么有福气。”
“大嫂谬赞。”沈轻鸿不好意思道。
瞧见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叶穗岁心中就不爽,同他敷衍几句就转身离开。
少女人生的美丽,连背影都婀娜多姿。
想起那双杏仁眼与殷红的唇,沈轻鸿只觉得有片羽毛悠悠降落在心尖上,带来酥酥的痒。
与此同时,脑中响起了母亲的话。
“儿啊,娘知道你看不上沈炼的东西,但福康郡主和沈炼还只是表面夫妻,你若早早的将她勾到手,她最后还不是你的人。”
沈轻鸿眸光暗了暗。
当初母亲提议此事,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但现在想想,母亲说的似乎也并无道理。
这样娇美的一朵花儿,就该被小心呵护着,沈炼那种不懂风情的粗人,也只会惹得佳人伤心罢了。
嫁过来这些天,想必小郡主也看清沈炼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不知有没有后悔当时的非他不嫁呢?
沈轻鸿勾了勾唇角,双眸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元宝。”他低声吩咐道,“去打听打听,郡主都喜欢什么。”
躲在明家的沈炼,还不知道自家媳妇被人惦记上了。
他翘着腿躺在贵妃榻上,有人递水果,有人跪在榻边给他打扇,还有人在一边念话本,过的好不滋润。
从外头刚回来的明镜见状磨了磨牙。
这本是他应该享受的待遇!
他走进屋去,问:“表哥,这都五天了,你还不回去?”
说来搞笑,明镜也是头一回看到夫妻吵架,丈夫气的跑出来的。
不过对象是自家彪悍表哥,明镜没敢说出口。
“不回。”沈炼抬眸,懒懒看他一眼,“你这里我住的很满意,并且决定再小住几天。”
“小住几天...是几天?”明镜迫不及待问。
“大概...”沈炼拖长尾音想了想,“十来天吧。”
那他不就还要打十来天的地铺?!
不成不成,这可不成。
得想个办法把这个“土匪”赶出去!
咬秃了一个指甲盖,明镜总算想到了个好由头。
“表哥,大嫂的亲姐安宁郡主前些日子生了个男婴,再过三天要举办满月礼,你去不去?”
沈炼耳尖动了动,嗓音依旧冷冷淡淡,“不去。”
“那你安生在家呆着,我会帮你盯着点儿大嫂的。”
沈炼哼了声,满不在乎道:“谁要你盯她了。”
“不盯?”明镜拿了个梨边啃边点头说,“那也行,反正到时人那么多,楚非言也不一定能见到大嫂。”
“楚――”
察觉自己有些着急,沈炼轻咳一声,换了个姿势,这才又漫不经心地问:“楚非言也去?”
明镜像个小老鼠一样,咔嚓咔嚓地咬着梨,“当然!楚叶两家这样好,谁不去也不会少了他们。”
偷偷看了眼自家表哥想去又不好意思再开口的神情,明镜抿嘴笑了下,主动递了个台阶。
“表哥,在家多没意思,要不咱还是一起去吧。”为了自己的贵妃塌,明镜又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拽了拽,“求你了。”
沈炼拽回袖子,瞪他一眼,“你求我去的。”
“当然当然!”明镜好脾气地笑笑,“所以,去吗?”
“那、那就去呗。”沈炼别过头,无所谓地说。
见他答应了,明镜忍不住握着拳头无声欢呼,欢呼完了,又不禁有些同情那位福康郡主。
摊上这么个傲娇又爱生气的丈夫,真是苦了她了。
八月初二。
叶穗岁起来用过早膳,坐在镜前,让季夏帮她梳妆打扮。
今儿是小公子的满月礼,叶家作为娘家人定是要到的。
朱嬷嬷有些担心地问:“夫人,要不老奴去一趟明家,去将少爷请回来吧。”
沈炼在明家的消息,还是叶穗岁让身边暗卫给查出来的。
叶穗岁闻言苦笑一声,“算了,他若没消气,你去了也是白去。”
“可也不能让少爷一直住在明家。”朱嬷嬷拧着眉说,“时间长了,难免会走漏风声,到时老爷和夫人也该担心了。”
挑了支珠钗插入发间,叶穗岁安抚道:“嬷嬷别急,明日我亲自去一趟明家。”
“这...好吧。”朱嬷嬷红了眼圈,“委屈夫人了。”
叶穗岁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夫妻之间难免有矛盾,说开了就好了。”
这几日她也想开了。她比沈炼多活一世,就该多让着他些。
再说了,沈炼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他这般生气,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因为心里在乎她了。
这是好事。叶穗岁想,等哄好了他,得奖励他一个亲亲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