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芸笑了笑说:“人都是站自己的立场,难言对错。世事两难全,这件事你虽未与我商量,但我没觉得你做错,他已经是天下之主,你能淡薄名利苦口相劝已经是不小的勇气。”
“没跟你商量,是不相信会走到这一步,也怕你平白担心!”宋珩顿了顿又说:“若是用万人之血来保全宋家的名利,我心里更愧疚,所以……”
“所以,你想从此以后,远离上京朝堂,归隐田园?”
宋珩看着她一直微微带笑的表情,心头一热,用力点头,“你愿意吗?”
傅芸上前拥进他怀里,“非常愿意。”
宋珩又说:“还得等你身体再养一段时日再动身,我原是想就在田庄里不回来,但你是我的妻子,我必须让所有人知道,你还好好活在这世上,要与我一生一世,相守白头。”
傅芸笑起来,只回了他一个好字。
三天后,震荡不安的上京城突然传来一个好消息,除了明国公府满门抄斩,其余涉案官员家眷男丁流放,妇人充入教坊司。
这么一来,至少有大几千人免去了死罪。
有人被免罪,有人却获罪。
这一个多月,京中所有官员基本来了一次大盘查,结果查出大理寺卿宋文尚妻子放印子钱一事。
皇上念及宋文尚这么多年勤勉之功,只革去了大理寺卿一职,并未额外降罪。
庄氏差点昏死过去。
早前,京里各大世家接连出事儿,她也担惊受怕,后来见温家姑爷安然无恙,还有永安候也未受牵连,慢慢放下心来。
而这放印子钱一事,根本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京中各大世家财富滔天,放着大把的钱不利用起来,岂不是傻?她看别人这么干了,自己也加入其中,甚至还小心谨慎的用的自己妹夫的名义,而这次也正是自己妹夫亲口将她供出来。
谁能想到,她会因为此举导致丈夫丢官罢职?
宋文尚回到家中,倒也还算平静。庄氏放印子钱一事,他确实从不知晓,这件事便不能善了。
本打算给她一纸休书,让她滚出家门,经不住儿子哭求,软了心,命人将庄氏送去家庙里,直至老死方休。
与京中各大世家动荡相比,庆国公府至今无人下狱,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李炳琮此举,算是退让了一大步。
原镇南王府里,已基本空置,李炳琮特意邀宋珩前来一聚。
炎炎夏日,府里荷池边的凉亭里,两人对坐闲谈。
“这宅子,你还是第一次来吧!”李炳琮先开了口。
他被封王,他方才返京,被永宁帝监视,哪敢随意与他往来?宋珩回道:“回皇上,确是第一次。”
“欸!今日我请你来,是叙兄弟之谊,还同往常一样,说话随意些,不要如此拘谨。”
他竟然没有称为朕,宋珩略略愣了一下,回了声好。
李炳琮又说:“我想了三天,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这一路上要不是你与邵屿帮我,我也不能有今天。我不是那无情无义之辈,有仇报仇,有恩,自然也是要报恩。”
宋珩来此之前,就有不好的预感,他既退让了,那么他肯定也在等待着他的退让。
然而李明祉一事,他没有退让的余地。
现在也只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皇上对我叔父额外开恩,我铭感五内。”
李炳琮笑了笑,显得有些无奈,“你婶娘那件事,是你在背后主导的吧?你就不怕我给你叔父来个降罪?”
宋珩也笑起来,“自然是相信皇上一定不会这么对待患难兄弟。”
李炳琮摇头笑道:“宋珩啊宋珩,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你这是吃准了我的性子?”
“不敢!”
李炳琮也不再计较,而是拍了拍手。
很快,有侍卫抬着一个担架扔在亭子外面。
宋珩站起了身驻足观看,李炳琮也摇着折扇站在一旁,“那上面躺的是谁,可还认得?”
担架上的人满身脏污,蓬头垢面,哪怕是这么远的距离,也能隐隐闻见一股子酸臭味儿。
仔细瞅了几眼,他终于认出来,竟然是陈瑛。
李炳琮从他了然的目光中读出,他已经认出来了,“她执念颇深,一直说要见你一面,我便留着她的命,等你回京,圆了她的念想。”
陈瑛起先处于昏死状态,有侍卫提了桶水朝她泼去,猝然惊醒,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亭边的宋珩,嘶哑着声音喊道:“珩哥哥……珩哥哥,真的是你吗?你、你是来救我的吧?”
宋珩收回目光,看向李炳琮,他是真没想到,他竟然还留着她,这又是何必?
“她一个妇人而已,恩怨早已经过去了,何不给她一个痛快?”
李炳琮却笑说:“我刚才便说了,有仇要报仇!我就这么个脾气,多少年都改不了!她动手杀我的骨肉,想我轻易放过她,怎么可能?”
地上的女人奋力朝前爬着,此时她如同看到了一棵救命稻草,拼了命地想要爬过去抓住他。
宋珩看着她慢慢爬到了凉亭边上,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两步。这个女人确实是罪有应得,但她明明可以选择自裁,却因为对他的执念,而被折磨至此,他还是有些不忍。
李炳琮留她,就是为了诛她的心,远比直接杀她要更加爽快,在一旁凉凉地开了口,“宋珩,她一直不肯相信你在骗她,今日不妨当面告诉她,一切都是你在设局,方才导至明国公府获罪,你妻子傅氏还活着,还为你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陈瑛早就不是太清醒,处于半疯魔状态,听到这些话面目狰狞,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你胡说!你胡说!珩哥哥他不会这么对我!他不会这么对我!都是你在胡说!”
李炳琮讶异疯魔之人竟有着这般惊人的暴发力,分明奄奄一息,却还能如此大喊大叫。
这时,宋珩突然又向她走近,蹲下身去,就在李炳琮以为他要扶她一把时,却见宋珩猛地拔下头上的发簪,自她后背心深深刺了进去。
陈瑛昂起头,嘴角有血涌出,就那么愣了几息,慢慢闭上眼睛,就那么平静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