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谷川隆清?”
风魔小太郎的眉头皱在一起,本就皱纹繁多的脸庞上更显出一分凶威。
本部向日本分部传递的消息就只是风魔苍介与长谷川隆清有联系,并没有提到他已经死了,所以风魔小太郎认为是协助他逃出监禁之类的事情,但是他的意思是……长谷川隆清死了。
“长谷川隆清被关押是秘党共同决断讨论出的结果,昂热还没有资格任意更改这项决定吧?”
风魔小太郎声音有些沉重,昂热的行为已经到了胆大包天的地步了, 就连秘党的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他的手中到底有什么倚仗?
“对啊,所以校长没有更改这项决定。”苏廷摆摆手,“都告诉过你是被我砍死的,当然不干校长的事情。”
“长谷川隆清的死亡是一件大事,我希望你不论如何不要开玩笑。”风魔小太郎再皱眉。
在他的认知当中一个刚刚加入秘党不足一年的混血种,即使是S级混血种也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或许只有昂热和贝奥武夫能够将长谷川隆清斩杀。
“风魔家主?”苏廷挑了挑眉, “在混血种的世界里应该没有论资排辈这一说……所以我在陈述事实的时候请你不要质疑我。”
说话间,斜挎在腰间的大典太光世晃动了一下,磕在桌角发出沉闷的声响。
风魔小太郎微眯眼睛,原本就前倾的身体再次靠近。
作为忍者,敏锐感知各类气机已经是必修课,作为风魔家家主继承“风魔小太郎”名称的他更是将这门“识气”的修行做到了风魔家的极致。
因此他在看,在看苏廷的气。
风魔小太郎恍惚了一下,目光放在了苏廷腰间斜挎的那柄大典太光世上。
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嗅到了很简单,也很浓烈的杀机,好像这柄刀也因此而颤动了……实际上那只是苏廷身体晃动带起的幅度?
风魔小太郎坐正身子,收回了目光。
这一次他终于正眼打量这个来自本部的专员了,懒懒散散的皮囊下好似隐藏着一头怪物,慑人的杀气从眸子当中溅射而出……如果他愿意的话,腰间的刀随时可以出鞘。
这个男孩很危险。
但是风魔小太郎还是不认为他有斩杀长谷川隆清的能力,大概是昂热为了敷衍校董会而特意找的理由吗?
“是我冒犯了。”
不过他还是顺着苏廷的话说了下去,毕竟如果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演变为一场争吵的话,对于年轻人来说倒没什么,年轻气盛一点是很正常的事情,何况他的老师是昂热那样的人,自然会被别人当作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风魔小太郎却有失作为家主的仪态, 所以他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既然您对风魔苍介幼年的事情不了解,那我感觉还是需要找到一个熟悉的人来询问的。”苏廷也绝口不提,转而询问起其他的事情,“所以,风魔家主有人选么?”
“风魔苍介可以说是孤儿了,在他出生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母亲就因病去世了,等到他八岁的时候父亲因为执行任务出了意外也死掉了。”
风魔小太郎冷声说,这也就相当于告诉苏廷,找不到这样的人来询问风魔苍介童年时的事情。
“那他从小有没有什么比较接近的朋友?”苏廷的目光移了回去,“这些需要多人配合的训练项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风魔苍介所有的合作者自始至终都是那一个人。”
“这位风魔智沙现在在哪里?”
“不要告诉我他也因为生孩子死掉了。”
“风魔智沙……”提到这个名字风魔小太郎罕见地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什么,“风魔智沙的事情,关乎到我们家族的一些私事。”
“私事?”苏廷的脸色冷了下来,“风魔家主,你不会又要告诉我没有可供调查的人吧?”
“这需要向大家长申请,等到申请结果出来之后如果允许的话,我们会安排你们见面的。”风魔小太郎丝毫不退让,在这个问题上不询问家主风魔家是不能独立做出决断的。
风魔智沙……现在人正在一所特殊关爱学校当中接受观察。
*
这所位于神户的学校没有名字,因为它并不是正常意义面向社会招生的正常学校。
在学校的四周都是坚固的高高的石墙, 石墙上爬满了通着电的铁丝网。纵然经过了这两步防御侥幸跑出了学校的范围,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树林,没有指南针也没有导航的情况下不要说孩子们,就算经常出入这里的成年人也会迷失在这片森林里。
曾经有孩子用绝缘布抓住铁丝网翻阅围墙出了校门,随即就迷失在了深山当中,等到搜救队找到他的时候已经瘫倒在一棵树下渴得脱水了。
它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收容蛇歧八家内部被正常社会所拒绝的“孩子”。
风魔智沙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
他的大部分时间会躲在房间里对着白花花的墙壁发呆,因为这所学校里的学生活动范围是被严格限制的。
风魔智沙之所以面向墙壁发呆是因为他不喜欢那扇挂着笨重大铁锁的冰冷门扇,如果朝向墙壁他还可以在某一刻的幻想当中骗到自己,自己还是呆在家里,没有进什么教会学校也不是什么“鬼”。
风魔智沙有时会成下午成下午地坐在床上呆愣愣地看着墙壁,直到他情不自禁地抚摸上去之后一股逼人的凉意才将他从幻想中炸醒,他才恍然醒悟,原来自己还在这所该死的学校里。
他还清楚记得自己被带来这所学校的那天,只不过风魔智沙不太喜欢回忆那段经历。
但是刻骨铭心的东西就像海浪在礁石上侵蚀的痕迹,不是那么容易淡忘的。
风魔智沙知道自己被送进这所学校的原因。
在他五岁的那年长辈为他做了血统评测,风魔智沙记得那一天父亲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那时候风魔智沙还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直到又过了几年,他和一个名叫风魔苍介的朋友完成风魔家的初级训练,在忍者的又一次检测当中他清楚地看到检测的人脸色一样发生了十分难看的变化,比父亲当年还要难看。
于是风魔智沙有了预料。
他按照那个男人的吩咐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等待大半其他的孩子们一个个完成了检测从他们身前走过,这个时候风魔智沙突然甩开那个男人抓住他的手臂向着门外跑去,但是刚刚推开门扇就与进门的人撞了个满怀。
到今天进门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风魔智沙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撞进来人怀中时看到绚烂狰狞的神鬼图,一只狰狞的青面獠牙恶鬼正与他的脸庞相对。
后来的事情没有什么悬念,他被迅速地带走了,在带走之前甚至没有再见过一面自己的父母。
哦,到现在风魔智沙已经有些记不清自己父母的面容和脸庞了,就像当年把他押送进这间学校的执法人差不多,回忆起来时只是模糊的一片,唯一的一些印象是母亲哄自己睡觉时哼过的几段歌谣。
守りもいやがる盆から先にゃ
雪もちらつくし子も泣くし(一番)
盆がきたとてなにうれしかろ
帷子はなし帯はなし(二番)
この子よう泣く守をばいじる
守も一日やせるやら(三番)
早よもゆきたやこの在所越えて
向こうに见えるは亲のうち(四番)
…………
他躺在黑暗当中,双手交叠在胸口前静静地不出声,回忆像是流水一样从脑海当中流过。
每年都会有不同的人扮演着他的“家长”来看望他,也许这也是风魔智沙记不清自己父母面貌的原因之一。
那些身穿黑衣的“家长”们严肃的西装内衬里往往都会纹着绚烂的鬼神图,他们当中的有些人会很亲切地跟风魔智沙交流一些在学校里的情况,有些冷着脸公式化地询问他一些问题,还有些会给他带些学校里没有的小吃食来……但是其实他们都有一个很统一的身份——本家的执法人。
曾经风魔智沙也幻想着自己成为他们那样的人,但是血统检测显示他拥有的血统有着极大的缺陷,随时有可能堕落成另外一种东西,是对社会有着严重危害的……“东西”。
他们这样的孩子,是没有人权的。
每个执法人到来时都会问风魔智沙一些相同的问题,起先他还有些羞于启齿觉得这些是很隐私的事情说得吞吞吐吐,但后来他就变得麻木了,一句一句对答如流,甚至执法人的问题还没有念完风魔智沙就能够猜出下面他要说什么然后提前说出答案,这样的话他们就能有更多一些的时间谈论谈论学校外的世界了——每次“家长”来探视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不会因为流程快慢而加减时间。
会突然激动起来控制不住自己吗?不会不会,进入学校之后没有情绪激动过。
最激动的时候已经在进到这里之前渡过了。
有没有喜欢上什么女同学?在班上跟同学们不太熟悉,也没有交际,大概是认不出哪位是哪位同学的,这样子自然谈不上有喜欢的女同学。
大概是迎面撞上都会认不出来的程度,因为风魔智沙懒得去记。
有没有觉得身边有什么讨厌的人?没有,身边的大家都很好。
讨厌的人……都在外面啊。
每个问题风魔智沙都在心中备好了另一份答案。
有些时候他感觉自己像是被这些问题割裂开变成了两份,等到答问题的时候那个麻木的自己就会出来,本家的执法人走后正常的自己又会接管过身体继续毫无意义地发呆,像是养在猪圈里的猪一样按照吩咐做这个做那个。
风魔智沙曾经想过反抗,他想从这间学校里出去,回到父母的身边回到同伴身边,按部就班地完成风魔家内部的训练然后顺利地成为一名执法人……但是这不可能。
他的反抗热情在最初的三年里已经消磨殆尽了,至于是什么时候彻底消失的……大概是通了电的警棍戳在自己身上那种发麻的痛感灼坏了自己的脑子?
不清楚,风魔智沙也没有去疑问的精力和思绪了,反正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当前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但是他的反抗导致了一个比较严重的后果。
执法人问的问题并不是随性而起只交流一下就算了的,他们边问问题会边在纸上打勾,最终询问结束时如果他的档案上被贴了绿色或是黄色的标签今年的询问就算是“过了一关”,而如果是橙色的标签的话就代表着危险和不可控,监控会进一步加强,至于更上面还有一种红色的标签……
风魔智沙尽力不让自己去想被贴了红色标签会有什么后果。
总之这些花花绿绿的小标签对于风魔智沙来说很重要,如果能够一直保持绿色的标签持续到四十岁,他就有望走出这间深山里的特殊教会学校回到社会当中,不再会有执法人每年询问他尖锐的问题审视着他的表情在档案上打勾了。
但是因为他的反抗行为,前三年档案上的标签都是橙色。
根据风魔智沙询问后来的执法人所说这三年的橙色可能需要更长的观察周期才能允许他重返山外,也许增加五年,也许增加十年?
到那时候自己就算离开了这所学校,会是什么样子呢?
风魔智沙翻了个身。
大概是个……与社会完全脱节的老废物吧。
一个五十岁,但将近有四十年都在一座山中的学校度过的,没有任何社会经验,没有家庭的,老废物。
想到这两行凉凉的液体从风魔智沙的脸庞上流下,有些淌进了他的嘴里,味道涩涩的,那种体验实在算不上美好。
于是他打算翻个身擦掉脸上的泪。
“真是可怜的家伙……只能就这么蜷缩在角落里苟延残喘。”
忽然有第二个人的声音在这间单独“牢房”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