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风魔智沙猛地翻身坐起,警觉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的眼中没有惧怕也没有惶恐……在风魔智沙看来没有东西比被关在这里更可怕了,所以哪怕说话的人是从地狱误入人间的恶魔,大概也没有更可怕。
他看到,有个男人静静地坐在屋里摆放在墙角的椅子当中,黑纹付使得他整个人都好似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男人的声音又是那么的温和而阴柔,就像是……魔鬼趴伏在自己的肩头附耳低语。
“你怎么进来的?”
他探头越过男人的身影看向还亮着灯光的走廊, 风魔智沙记得在走廊里即使是晚上也有超过一掌之数的警卫一直在巡逻,他们的睡眠只能伴着皮靴踏在冷硬地面上所发出的“哐哐”声响。
可现在一切都安静下去了,似乎走廊上的警卫也一同睡去了。
“我,是同你一样的人啊。”黑暗中的男人起身,有些苍白的面容倏忽出现在风魔智沙的眼前。
他的面容有些过分俊美了,风魔智沙觉得自己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女人也没有。
但是偏偏男人说话时带着一种可怖的威严,仿佛高踞王座之上,饶有趣味地看着王座下的诸臣跪服在脚下。
“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着一样的血液……都是被抛弃的人。”
男人只迈了几步,就从墙角挪移到了风魔智沙的床前, 他的手掌轻抚风魔智沙的头顶,好像父亲与孩子间的嬉戏。
可风魔智沙不敢动。
如果他敢乱动的话,男人可以温柔地轻抚他的头发,也可以暴戾地将他的脑袋变成一个碎西瓜。
“为什么找我?”
风魔智沙的声音有些颤抖。
整个学校里应该都是被标记为“危险血统”的“鬼”,为何这个男人偏偏找上了自己?
温柔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中已经带上了柔和的笑意:“你只是一个开始。”
随后他的手掌离开了风魔智沙的头颅,将什么东西交到了他的掌心中。
风魔智沙下意识低头,那是排列在一个小盒子里放的整整齐齐的四管试剂,颜色绚丽到让人睁不开眼睛。
“你想出去看看吧?”男人的话中有着魔力一样,引诱着风魔智沙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甚至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
“不要着急……逃出去的方法,就握在你的手里。”
“逃出去之前,喝掉第一支。”
男人的手指轻点在左侧第一根试管上,内里的液体立刻好似有生命一般开始翻涌,隔着特质的试管仍然能感受到一股股温热撞在手掌上。
风魔智沙从小盒里捡出男人手指按着的那根试管,拔掉了头上的塞子之后一饮而尽。
有火从心头燃起来了。
很热,很热。
风魔智沙仰起脸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奇怪男人, 身体每一处的血管都变得灼热起来, 眼睛几乎要瞎掉一样的疼痛,条条青筋从脖颈,面部……所有一切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绽出。
风魔智沙在这一刻几乎像个狰狞的青皮怪物。
男人退后两步,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风魔智沙发生的变化,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
几分钟后,风魔智沙身上的异状褪去,一点金色的光芒在黑暗当中亮起。
那是风魔智沙的双眼。
他的血统被激活了,身体里每个细胞都醒来,力量在四肢百骸涌动着……仿佛无穷无尽。
“那么,打破牢笼吧。”
他听到男人温和的声音,一点比他的眼瞳远要明亮的金光在黑暗当中爆燃,带着无与伦比的威严。
“嗯。”风魔智沙轻声回应,攥紧了拳头,床边的铁杆在他手中无声无息地扭曲然后断裂。
男人起身离去,走廊中的脚步声重新响起,哐哐哐的皮靴击地声照常响起,伴随着一些微不可闻的低语。
风魔智沙从床上下来,走到了门前,门闩无声无息地融化了,走廊里皮靴触地的声音愈发清晰。
*
“少主, 刚刚学校那边有人通知,风魔家主昨天问过的那位风魔智沙,今天从那里逃走了。”
夜叉走到源稚生的背后,看了一眼亮着的大屏幕上闪动的画面。
“一个人他们不会抓不住吧?这样的程度是谢罪都弥补不了的。”
源稚生的脸色一片冰冷,声音中带着深不可测的杀气。
他猛然抖动了一下手臂,手指飞速晃动……屏幕上的隆被春丽踢倒在地陷入了暂时的不可移动状态。
“心乱了。”
源稚生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游戏手柄。
“下次再陪你玩,哥哥现在要去忙了。”
源稚生伸手揉了揉红发女孩的头发,满脸温柔。
如果这副姿态让执行局的下属们看到估计要惊掉下巴,局长居然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女孩点了点头收起手柄,在源稚生的面前她总是这么乖巧,全然没有让其他人头疼的那种任性。
她低头快速地在小纸板上写下一行字举起来给源稚生。
“お兄ちゃんさようなら( ̄▽ ̄)(哥哥再见)。”
“过几天再来看你。”
源稚生点点头,又揉了揉女孩的头发走出了这处小房间,脸上的温柔消失地无影无踪,带上的一丝阴郁表明他现在的心情谈不上好。
“怎么回事?”
他头也不回,出声询问跟在身后的夜叉。
“据说是出现了失控现象……现场的场面很难看,走廊上的警卫全都像是被架在烤架上烤了五个小时的烤肉一样碳化了,有听到声音贴近门口和墙壁的孩子被严重烫伤。”
夜叉低声说,“风魔智沙的血统评级……是A级。”
“明白了,开始搜查了吗?”
源稚生只是听到了一半就明了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昨天风魔小太郎来电之后他就查阅了储存在辉夜姬当中的资料,一个血统等级达到A级的“鬼”失控的后果当然严重。
“已经有十位以上执法人参与搜查了,但是根据逃跑的速度来看,风魔智沙的身体素质不像一个刚刚觉醒的A级混血种,而且在逃窜了几公里后迅速失去了他的踪迹。”
源稚生的动作顿了一下,“叫上乌鸦,要干活了。”
“风魔智沙出逃多久了?”
“……二十三个小时。”
“为什么那么久才报告上来?”源稚生的眉毛拧了起来,停下脚步看向夜叉。
“那边一开始错估了风魔智沙的能力,直到跟丢了三个小时再没找到人之后才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然后想起来上报。”
“知道大概的逃跑方向么?”
源稚生的声音又凝重了一分,放任如此高血统等级的危险混血种在外面跑了这么久,能流窜到哪里去都不奇怪。
“还在调查。”
“知道了。”
*
“先生,到了。”
司机的声音一下子唤醒了在后座眯着眼的风魔智沙,他一下子从座位上暴起头磕到了篷顶,然后捂着脑袋坐了下来。
“哦哦哦,嘶……多少钱?”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风魔智沙皱了皱眉头:“三万円。”
“稍等。”
风魔智沙低头在自己怀里抱着的衣服口袋里翻找起来,点出来司机所说的数目然后打开后门从后座闪了出来。
他站在大街上,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和陌生的街道。
他打车当然是有目的地的,报的名字就是当初小时候记忆里唯一记住的一个家附近的街道名字,还得亏是司机也是上了年纪的老司机对于这附近的街道还比较熟悉,听出了这个年轻人报出的名字是八年前改动之前的名字,才能载着他找到了这个地方。
但是到了本来要找的地方之后……风魔智沙发现自己不认识这个地方了。
本来计划的回家看看根本无从实施,因为原本家的地方已经变了一副模样,不再是住宅区了。
风魔智沙不禁产生了一种幻灭感。
本来他逃出那座监狱一样的学校时心中是一个坚定的目标的,他想回家看看,再看一下自己以前和父亲一起生活的痕迹……但是再回到记忆中的“家”时,已经一丝痕迹也找不到了。
原本还残留了一丝的理智逐渐被灼热的龙血所淹没,他本来没有按照那个男人的话服用那些颜色鲜艳的药剂的,在逃出了学校后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继续服药。
脑海里关于被带走之前的记忆像是开闸泄洪的河流一般汹涌而出。
风魔智沙是在七岁的时候被带走的,因此……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了。
也许父亲已经重新组建了家庭,再生下来一个健康的孩子了?
他想象着在氤氲着香味的厨房,男人和女人在灶台前忙碌着,有个小男孩或者小女孩在客厅里堆着积木,或许他(她)还有个兄弟姐妹什么的……
这段想象让他莫名烦躁了起来,风魔智沙下意识地掏出了一直小心翼翼搁在怀里的剩下三瓶药剂。
在逃出来之后他明明对自己说剩下的三瓶药不会再喝了才对……明明只喝了一瓶全身上下就像是快要烧起来了一样痛苦。
他闯出学校的记忆很模糊,就像是被人为地加上了一层马赛克,一切都是灰蒙蒙的看不真切……仿佛他的手掌搭在门上之后就已经开始了在野外的狂奔。
可是当时那套被丢掉的衣服上沾染了大捧的血迹……刺鼻的腥味一直在往他的鼻孔里钻。
他记起来了,那些倒在火焰当中的扭曲肢体和痛苦哀嚎重新出现在了脑海当中,像是在放映的电影镜头一样清晰。
风魔智沙全神贯注地回想着,一股别样的刺激忽然从心底升腾起来,不断地刺激着他的所有感官。
他在……逐渐沉迷于这种力量和暴戾感。
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能回家族里,就能堂堂正正地回到家族里,然后找到父亲了吧……
强大的龙族基因在这一刻已经完全压制了脆弱的人类基因,将他们尽数逼到了角落然后毫不留情地碾碎。
体现到风魔智沙身上的效果就是……他的最后一丝人性消失了。
风魔智沙将三根试管攥在手中,一次性地将所有试管的塞子划开,艳丽的药剂顺着管壁滑进他的喉咙,像是一团火球从内滚落,一直到胃里。
狂暴的力量在一瞬间冲垮了风魔智沙的理智防线,他在痛苦地哀嚎了一瞬之后就猛地收紧了手臂,尖锐的玻璃碎片扎在他的皮肤当中刺得鲜血淋漓,但是马上那些晶莹而又脆弱的碎片就被从伤口挤了出来,蠕动着的肌肉宛若活物排斥着一切不属于这个机体的东西!
青黑色的鳞片从皮下刺出然后潮水般蔓延,不可思议的反应或着宏观或者微观,一刻不停地在风魔智沙的身体内进行着。
他能听到自己的骨骼在劈里啪啦地暴响重新组合重构,等到完成的那一刻他将拥有另一个高贵物种的骨架……那种东西有一个名字,叫做“龙”。
风魔智沙在向着龙类“进化”。
是本家……本家的执法人囚禁了他足足十五年,等到他逃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所有的执法人,都该死。
风魔智沙嚎叫着,像是要把十五年的无助与害怕都给宣泄出来,无法熄灭的火光从瞳孔底部跳跃出来,点燃了他的全身。
一个未知的言灵被释放了,把风魔智沙完全变成了一个火人,灼热如岩浆的流体顺着风魔智沙的鳞片滑落,浇在沥青路面上发出一股焦臭味。
*
“你告诉我,风魔智沙以前住在这?”苏廷从车上下来,一脸荒谬地看向身后把车熄火的日野山久,“他们家是打地铺吗?”
日野山久沉默了一会,回答道:“在十五年前这里还是一片住宅区,只不过在七年前原本的住宅区拆掉建了一片商铺。”
他抬头环视一圈:“这里没有原来的什么痕迹了,我告诉过你来这里也是白来……的。”
下一刻他的表情立刻就变得不淡定起来,看着对面街道旁一个忽然亮起来的目标瞠目结舌。
傍晚七点钟,在暮色即将笼罩东京街头的时候,一盏暴走的人形灯泡就这么出现在了日野山久的视野当中,肆意地散发着属于他的“光和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