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翱瞪了她一眼,走进厨房,老母给他端了一碗黍子、高粱混杂的稠粥到桌子上,说道:“那大妮是个不知好歹的,你别学你爹,念着什么安家血脉啊的,跑去白卖力气。要是有那个闲空,你出去找个短工做做,也能给俺们石头买两口麦芽糖吃。”
石头是安翱的儿子,也是安大伯家的长孙,三岁开蒙,五岁便送去了北边新安镇上最好的学堂读书,小孩子本身又十分聪明伶俐,即便安翱底下两个已经娶妻的弟弟也有了孩子,安大伯老夫妻俩的心尖尖还是个这个长孙。
当然,这些差别让安家另外两个媳妇心里头都存着不满,如今老二安翔家的第二胎儿子才两岁,安翔妻子赵氏时不常就要提请老公公给他们儿子开蒙的事。
只是临河村这边虽富裕,要把家里的孩子都送去读书,那也是供给不起的。
这几天,安大伯夫妻俩都在商量,是要给这些孙辈每一个都送去学堂,学得好的就供,学得差的认几年字就回家,或是一开始便跟底下的孩子说明了,他们老两口只供安家的长孙,其余的都不给管。
想到这些,安大伯娘就心里发愁,虽的确偏心长孙,但其他的孙子孙女也不是不心疼的。
此时,听到那端着碗吃得头都不抬的大儿子说了一句,“娘,咱家不是还有二斤猪肉吗?要不切一小块我给大妮兄妹两个送过去。”
安大伯娘立刻就恼了,问道:“给她干啥?”
安翱叹口气,“那三个孩子,都不知多久没吃过一顿大油大肉了,刚我回来,见那宗徹提了两幅猪大肠回来。”
猪大肠不是不能吃,也有那会做的人家,做出来的大肠味道还挺不错,但是总归是没肉吃才只能去吃这种十分便宜的下脚料。
安大伯娘骂道:“你还同情她呢,我们一家吃炖肉也得算着日子,想做这个好事,没有。”
安翱被说得一声不敢吭,捧着碗离开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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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幅大肠被扔到木盆里一大坨,虽然腥臊味很大,但已经清理了个大概。
安溆问道:“你怎么买了些这样的东西?”
大肠这种菜,一般的讲究人都不吃,据她对这个宗家小子的初步了解,对方像是个十分龟毛的,也会馋得要主动买大肠?
宗徹感知敏锐,一下子就看出来这女子是疑惑他买大肠的目的,便随意道:“你不是要还郑家的债吗?这东西便宜,你看看能不能做得好吃些。”
安溆说道:“你倒是对我有信心。”不过她之前做两顿饭,恐怕已经暴露出自己和原主的不同,只希望这人跟安大妮不熟,没有怎么把这些不同放在心上。
“你要不要试一试?”宗徹走到一边坐下来,“这两幅大肠才三文钱。”
做大肠卖,的确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不过大肠想要做得好吃,还需要许多香料,好的香料在现代都很贵,这个叫大明的王朝中,应该也不会便宜。
她想了想,说道:“我打了些榧子,先卖了还上郑家的钱再说。”
宗徹道:“榧子?你去深山了?”
“往里面走了走。”安溆说道,
村里人都没打过这些东西,当然可能村子里也没几个人认识那玩意,但浅山处是绝对没有的。
宗徹知道香榧,还是在积香寺藏书阁的一本药书中看到的。
他的目光落在正在灶台边忙碌的女子身上,难道这只鬼以前还是学医的?即便不是,应该也是识字的。
“你吃过饭了吗?”切菜之余,安溆抬头看了宗徹一眼,问道。
“没吃,”宗徹答的倒是干脆,“你要做
俗话说熟能生巧,即便换了个身体,安溆也能在随意的态度下将胡萝卜切成大小均匀的碎丁。
她将切好的萝卜丁都收到碗中,说道:“做两个鸡蛋饼,面疙瘩汤。”
虽然大堂哥不留下吃饭,安溆也没有再把鸡蛋收起来,她今天同样干了不少活儿,营养得跟上。再说就算安大妮家里穷得只剩下一棵鸡蛋了,她也不会在吃的方面委屈自己。
宗徹在院子里做了一会儿,便起身过来帮忙烧火。
“你知道县城有什么比较诚信的药铺吗?”安溆洗着锅,将水舀出来,然后拿刷锅用的小扫帚将底下的水根挑下去,等根擦锅。
宗徹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心里竟有些安然的感觉,一会儿,回道:“有啊,城南的万生药铺和城东的回春堂都是信誉很好的老铺子。”
“我有些钱,倒是可以先借给你。”他又说道。
安溆转了转锅,看向少年说道:“你不是还要交伙食费吗?”
“那也只是一天十文钱,”宗徹说道,“我不接受提前交付。”
安溆噗嗤一声轻笑,“反正榧子都打下来了,能卖出来钱是最好的。马上要入冬了,家里的米面不得提前准备好?”
“要不是把秋粮都卖完,也不用面临如此窘境。”宗徹说道,又往灶眼里送进去一根柴。
安溆听闻,内心疑惑,安大妮把粮食都买了干什么?昨天晚上睡觉前,她好好收拾了一下那间宽敞却十足简陋的屋子。
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藏钱的地方,那钱呢?
之后到鸡蛋饼做好,面汤也沸腾起来,两人都没再说什么话。
吃过饭,安溆拿竹筐盛了碗盘筷子,又将两幅大肠放在一个小竹篓里,昨天她收拾屋子,在窗户台上一块石头下找到一包明矾,转步到屋里揣上那纸包,这才一手端着竹筐一手提着竹篓往门外去了。
出门二十步左右便是河岸,因这东头只有安大妮一家,会来她家门口这段河岸洗菜的妇人并不多,这边的下河案小斜坡路就不那么平整。
安溆小心地走下来,看到西面那几段,家家门口前的河岸边都有青石板铺着,想着等闲了下来,也要在这边整一整。
河流很清澈,碗筷隔着竹筐放在水中,不一会儿流水就把饭渍冲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