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候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毒杀儿子,便是自己人生的最大污点。
即便别人不说,自己偶尔想起,心里面也是难受的紧。
如今被王氏这么一点拨,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还真的没做错一样。
不但没做错,更是为巩昌百姓除了一害,让自己的形象更加光辉高大了起来。
“老爷,您这年纪也不小了,雄心壮志固然要有,可打下江山毕竟要起战争。您爱民如子,置百姓与战火中遭受践踏,一定不是你所想要看到的事情。失败了也是好事。”
看着定西候,王氏小声的安慰着。
“夫人。”定西候热泪盈眶,“若是你早些日子和我这样说,我们怎会有今天这种局面?都怪我,心中疑虑太重,不相信任何人。若是能够事事和夫人商议,有夫人的建议,一定会悬崖勒马,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都过去了,咱不说了。从今往后,咱们相互信任就好。”
“嗯。”定西候用力的点点头。
大牢外面,杜少勤冷哼一声:“还从今往后,你们还有往后吗?”
肖尘没有说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静静的听着牢房里面两人的谈话。
他隐隐有一种预感,今个,这王氏或许可以替代东厂,从定西候的嘴里,问出自己怎么也得不到的话语来。
果然,沉默了一会,王氏似乎鼓足了勇气:“侯爷,我们夫妻几十年,对于您在朝中的事情,奴婢从不过问。可是,什么人该交往,什么人不该交往,还是要把握尺度。”
“夫人何出此言?”定西候一愣。
“咱们侯府的护卫,也有着好几百人,配备更是比有的卫所士兵还全面。这几年,无论是侯府里面,还是外面的几处宅子,都不见侯爷制作军备的迹象。您私藏的这些军备,从何而来?”
“这,这。。。”定西候一时语噻。
“是不是来自于凉国公兰大将军之手?”王氏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可笑容的背后,一丝失望稍纵即逝。.
定西候惊慌失措,一把捂住了王氏的嘴巴。
牢房外面,所有人眼睛顿时瞪大,齐齐看向肖尘。
可肖尘依旧低着头,用右脚踩着一粒指头大小的石子揉来揉去不为所动。
王氏笑着,轻轻掰开了定西候的右手:“我们都是将死之人,没有什么事情不可说。临时之前不留遗憾,就是难得。”
沉默了一番,定西候收回右手,用力的点点头。
“老爷,您能被太祖封为定西候,想必也是与凉国公有着关系吧。”
似乎要打破砂锅一样,王氏的话语,始终不离开凉国公三个字。
定西候脸上一阵抽搐,一会紧咬牙关,一会儿又松开。
看着王氏那满含期待的目光,似乎下定了决心,点点头:“算是吧。”
手扶着墙壁,王氏缓缓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前挪动了几步,看向大牢外面肖尘几人,一声叹息。
“小时候,因为我不是男丁,便不能去学堂读书,即便是自己父亲执教的学堂,也不行。但父亲是个开明之人,虽然我不能去学堂,可家里面的书籍,他并没有约束我不能翻阅。相反的,一有时间,他还会耐心的教导与我。”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便学会了用善意和人沟通,用坦诚和人交往。也是明白了,虽然身处乱世,该有的底线,却是一步都不能逾越。”
定西候抬着头,目光随着王氏的步子缓缓移动。
这一刻,这个和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女人,自己竟然隐隐有点看不懂。
怎么也猜不出来,她究竟是想说什么。
停下脚步,王氏回过头,看向定西候嫣然一笑,恰似刚刚完婚的新娘,带着几分娇羞。
“老爷,若是你举事成功,开创新的盛世,是不是就是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
“若是举事成功,我便是开国皇帝,当然是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说起英雄俩字,定西候一阵兴奋,声音顿时也洪亮了起来。
“那老爷手下的将领,也便是开国功臣了?”
“当然。”定西候高声回道。
似乎已经看见,自己坐在金銮殿上,册封百官的宏伟场面。
“那凉国公呢?是不是开国功臣,在老爷的心目中,他应该也是英雄吧?”
定西候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脑袋中的幻想也瞬间破灭,嘴巴咧了几咧,却没有说出话来。
“奴婢虽然没有资格参与朝政,但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春他们的丰功伟绩,也是略有耳闻。而他们之后,朝廷的战争,都是凉国公一人挑着大梁。一心为朝廷开辟盛世的人,突然间被以谋反罪诛杀,奴婢到如今都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王氏笑呵呵的看着定西候。
“他,他私自大量制造军备,意图谋反,证据确凿。”
定西候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王氏打断:“凉国公手握天下兵权,统领三军。若是存心造反的话,大手一挥即可,又何必多此一举,大量制造军备?难不成凉国公有勇无谋,存心给人留下口舌?”
“这,这,这。。。”定西候一时间哑口无言。
“老爷当年是凉国公手下的一名参将,凉国公倒了,老爷却被封侯,老爷是不是做了什么违背良心,对不起凉国公的事情?”
声音虽低,可王氏的这一句话,如同一把利刃一般,狠狠的插进了定西候的心脏。
定西候浑身颤抖,额头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牢房外面的肖尘,依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不过,揉捏石子的动作骤然停止,那颗指头大小的石子,在他的脚下已经变成了粉末。
“没有,没有,我没有。”或许是心中惭愧,定西候双手摆动,努力的辩解着。
“老爷,人都会犯错,错了勇于承担责任就好。虽然为了荣华富贵,出卖自己主公这种行为为人所不齿,但嫁鸡随鸡,这番错误所带来的后果,我们一起承担。”
说着,王氏走到了定西候的身边,缓缓从怀里摸出了那道假圣旨,在地上摊了开来。
“老爷。这道圣旨,是不是就是凉国公当年的催命符?”
瞅了一眼圣旨上那鲜艳的朱砂字迹,定西候没有说话,似乎认命一般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听见假圣旨三字,外面的杜少勤几人脚下发力,就要冲进去。
一条胳膊横在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肖尘面无表情,轻轻摇了摇头。
“这道假圣旨,被奴婢失手摔碎书房里的花瓶掉了出来。凭借老爷当年参军的身份,皇上给凉国公的圣旨,怎么也不会保存到老爷手上。结合事情的前前后后,奴婢终于是想明白了,定西候这个封号是如何得来的。”
又似乎故意说给肖尘等人一样,王氏抬头看向牢房门口:“另外一个花瓶,奴婢看了一下,里面有着一枚玉玺。但过于沉重,不便带在身上,奴婢就没有动它。”
靠在墙上,定西候双眼紧闭,如同王氏进来之初,一动不动。
“老爷,您怎么不说话?你这是心中懊悔,无话可说了么?”
闭着眼睛,定西候嘴唇微启:“设计谋害凉国公,毒杀自己的亲儿子,我还有何脸面对着夫人你夸夸其谈。”
“事已至此,即便懊悔也是于事无补。后边面临着无限的折磨,老爷,您想好了如何面对吗?”王氏很是体贴的问道。
“逆来顺受。”
“被他们折磨着,老爷的脸上也挂不住,奴婢身上也带着不少的半夏粉末,要不,奴婢伺候着您上路?”
说着,王氏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缓缓打开,露出了大量的白色粉末。
虽然明知道自己要死,可是表面对这足以致命的毒药,定西候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老爷闭着眼睛,奴婢伺候您服下。”说着,向前一步,王氏跪在了地上,将定西候的脑袋抱在怀里,右手一抖,所有的粉末便进了定西候的嘴巴。
外面的几人心中大惊,疾步冲进牢房。
可已经晚了,王氏脸上带着笑容,将空空如也的纸包,朝着肖尘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