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张主簿捋了捋八字须,镇定自若道,“走,去大堂看看去!若真是县太老爷来了,咱们该去迎一迎。”
若不是的话,那他们的牢房吃定了。
寒城石牢建在悬崖口,寒风簌簌,每年都有冻死的囚犯,也不差他们几个。
廖青三人正在大堂中漫步观察。
这大堂的正中间悬挂着“寒沙县正堂”金字大匾,匾额下为县令审案暖阁,阁正面立一块海水朝阳屏风,上挂“明镜高悬”金字匾额。三尺法桌放在暖阁内木制的高台上,桌上置房四宝和令箭筒,桌后放一把太师椅,其左为令箭架,右有黑折扇。暖阁前左右铺两块大青石,为诉讼之用。
要换作别的老爷,这会儿应该是大马金刀地坐着,等别人来上前请安。因为这地方属他官最大嘛,得先把架子端起来,威风立起来。
不过廖青不屑于这些虚的,一个人有没威严,不在于这些花架子。
“大人!”
不远处响起了衙役的喊声,廖青等人回头一看,发现一个胖老头出现在侧门,正接过衙役递来的牒。
这人正是张主簿,明明已经看见了廖青等人,却装作未见,先是看了看手里的告身牒。这东西他见过好多次,自然知道真假。
看完后一抬头,像是猛然发现了廖青等人,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急急上前道:
“哎哟!杜大人是吧?早知道您要来,可您来得真突然啊,下官有失远迎,失礼了,失礼了啊!”
语气夸张,看似客气,却只表露出了一个意思:你来得太突然了。
“你是?”廖青并不认得他。
“哦!”张主簿一拍额头,“下官张成陇,忝为本城主簿,见过杜大人!”口里说着,却并不欠身见礼,只是递还了告身。
按照大祥定下的礼仪,接下来应该是衙门里所有人都来迎接恭贺新官上任,然而仪门处只是稀稀拉拉地站了十几个人,恭贺的话也说得有气无力的。
主簿解释说,其他人都在外有任务在身,一时赶不回来。
廖青不置可否。
主簿见状,也没说什么,开口致欢迎辞:“诸位!这位便是新上任的本县父母官杜大人!杜大人年轻有为,乃今科状元、三元及第!杜大人的到来,必将造福本城,实乃本城之幸、诸位之幸!”
众人齐赞,三元及第这等荣耀,不管他们自身处于何种立场,都是佩服的。
廖青拱手回应,“寒沙非本官之寒沙,期望能与诸位携手共进,为寒沙城尽力,为大祥国尽力!借用这门上的一句话,与百姓有缘才来至此,期寸心无愧不负斯民,与诸位共勉!”
仪门可以说是整个衙门建造最宏伟的一座门,门的两边柱子上,正镌刻着廖青刚才说的话。
意思显而易见。
但其实,无论是什么样的官,见面时都会说这类的话,谁还不懂得个包装呢?
至于这个人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鬼话,只有在以后的行事中,才能看得出来。
于是众人齐齐赞颂杜大人高风亮节、心系黎民等等,场面一时倒也欢畅。
接下来办理交接。
由于上任县官命丧黄泉,此事只有张主簿代劳了。
其实只要有点份量的事,衙门都有记载,此事也不难。
主要是户房这一块,有点复杂,说白了,就是账上的钱,这个太重要了,这关系到衙门的运转,乃至一县的生产和发展。
这个,张主簿是不舍得交出去的,但规矩就是规矩,不交不行。
这种事,自然是纪芙来做。
纪芙翻了翻账簿,面皮一抖,“主簿
一个县衙的库房里,只有三两银子了,这说出去谁信?
廖青和许娇娇也是听呆了。
就算是吵嚷着跟她们来的二丫,荷包里的私房钱只怕也不止三两银子吧?
这里可是边境,不比其它县城,朝廷每年都会有定额拨款的,否则的话,万一发生大战,县里却没钱,拿什么来打?靠喊口号吗?至少得让人吃饱饭吧?
廖青说话毫不客气,“这么点银子,衙门吃饭都成问题吧?我很奇怪,那些差役没骂你主簿大人吗?”
张主簿坦然道:“这个月的赋税还没收上来嘛。”
纪芙点着账簿,“按这上面写的,寒沙县一月收入大约七千两白银,上缴二千两,朝廷再下拨五千两,这就有一万两,这么多银子,都到哪里去了?”
张主簿:“寒城是边城嘛,要钱的地方多了去,今天要修补一段城墙,明天要建个垛子,哪项不要钱?这还是下官亲力亲为”
按他的说法,寒城能有今天,全靠他亲自周旋,每日里殚精竭虑,为寒城的防护耗尽了心血,身体都搞垮了,一直不大好。要不然,账上别说三两银子了,没有变成负几千几万的,已经是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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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青看了看他的大肚腩,“原来张大人每日呕心沥血,身体才长得如此之好。本官正愁身体单薄,苦无良法,看来是太过懈怠,要学一学张大人了。”
张主簿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讪讪一笑。
县官的到任其实是一件比较复杂的事情,流程有到任、排衙、接印、见官、祈祷、庆贺
礼房要预备好三牲祭礼、灯笼彩盏、车、轿、夫、马,开具新官上任参谒祭拜各项礼节先后,以便秩序举行;同时要设好床铺、桌椅、箱架、公案、印垫、印盒、印架
还有下马宴。
而新官到任时,本衙的胥吏、僚属、教谕、训导、吏典,本地有功名在身的生员、举人、官宦,以及豪商大贾、乡绅耆老等,都会来迎接拜见。
而这里,这些统统都没有。
他虽然是突然而至,可现在已经过去好久了。
由此可见,这位主簿大人对此地的经营,说句根深蒂固一点不为过。
廖青倒也不稀罕这些虚礼,也乐得清静,不过这笔怠慢的账,还是要给张某人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