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候钱书的目光同时凝滞在那卷书上,何雉的视线也落至板斧空隙之中。
屋内顿时安静到落针可闻。
斧头把手滚落至门口,在地上发出嘶嘶的声响。
过了许久,候钱书才长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这才是你送的酬劳?”
他面色更为复杂地看了一眼鲁老爹的尸身,叹息道:“倒也好了,什么都没让人带走,除了你顽固不听我劝告的这条命。”
语罢,候钱书便掰下来了板斧的斧身,将其交到我手上。
我接过斧头的时候,手险些没拿稳,因为这斧身太过冰凉,而且还很沉很沉。
何雉则是快步上前,捡起来了门口的木把手。
犹豫片刻,我还是将斧头缝隙中的那一卷旧书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摊开之后,就看到其上工整地写着《棺术》二字。
对于这棺术,我是好奇的,这其中应该记载的就是棺材匠的手艺?
可我还是没贸然打开。
候钱书拍了拍我的肩头,说道:“东西作为酬劳给你了,那就是你的,若非你发现了他的尸骨,他还要一直站在这里受苦,不得超生。”
“棺材匠一脉人丁不少,流落在外的更多,不过是做棺材而已,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你看罢了,若是有缘,交付于一个木匠,再让那木匠供奉一个鲁棺材的牌位即可。也算是你帮他这一脉延续了传承。”
“你若是不看,那你送鲁老爹安葬,或许他都不安宁,正应了那句话,无功不受禄。”
候钱书这一番话,的确打消了我不少的顾虑。
我随手翻阅了一下这本棺术,也没有仔细多看,就决定等有时间再读。
何雉回到我跟前,她伸手将木把手递给我。
明显,她眼神也瞟过了我手中旧书。
因为候钱书还在这里,我也就不好直说什么,便将棺术和斧头,斧把手都放进了大黑木箱。
我又抬起头来,跟候钱书说已经不早了,大伙儿先休息一晚上,明天还有不少事情要忙碌。
候钱书也没再在院内停留,我和何雉一起将他送至院门外。
候钱书刚走,何雉就冲着我伸出一只手来。
她贝齿轻咬,道:“我不能再学鬼婆子的本事了,我想多学别的东西。”她话音疲惫,却依旧足够清脆:“这本棺术,应该没有别的禁忌了吧。”
我犹豫了片刻,何雉便失望地低下头,转身就要朝堂屋走去。
何雉并没有强要,而她眼中那一抹失望,就让我心头一阵难忍。
我伸手拉住她,直接放下大黑木箱,将棺术取了出来。
“随便找个木匠,他未必能消受,你不能传承鬼婆子的手艺,要是能把这棺术教下去,我们也不算白拿了鲁老爹的东西。”我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
因为我真觉得,只是帮鲁老爹下葬,当不起拿走他的家底儿。
可这恐怕也是他仅剩下的选择?
否则的话,这棺术也要一直留在斧头里头,难见天日。
我思绪间,何雉已经从我手中接过《棺术》,她如获珍宝地抱在怀中,更是笑靥如花。
我提醒何雉,说我们这两天两夜就睡了一个时辰,也没怎么吃东西,不能这么熬了,让她不要看太久,赶紧睡觉。
何雉满心欢喜地冲我点点头,转身便轻快地朝着一个房间跑去。
这会儿我着实也疲惫得不行了,又渴又饿,还困。
索性我直接进了堂屋,鬼使神差躺上了那块棺材板。
我几乎倒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更是睡得天昏地暗,死沉死沉的。
其实我躺这棺材板,是还寻摸着鲁老爹会不会给我托梦,带个话什么的。
可直到我第二天醒过来,都没有任何做梦的迹象。
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落至我的脸上。
我撑着身体起来,这才发现,院子里还站着个人。
此人不正是张全吗?
张全手头还提了个不小的食盒,正踌躇不安地往屋子里头张望。
我起身的同时,张全也瞧见了我,他脸上一喜,迈步就朝着堂屋内走了进来。
“李先生,镇上都在等你们的话呢,院子那边没什么动静,我寻摸着你们都到这儿来了。”
我赶紧先接过来了张全手中的食盒,也顾不得其他,打开之后,拿出来一个白面馍就狼吞虎咽地塞进口中。
张全赶紧给我把食盒全部打开,放在了一张木桌上。
我几乎是囫囵吞枣地吃了不少东西,填满了空空如也的五脏庙,这才舒缓了许多。
沉凝片刻,我言简意赅地将同候钱书的那一番商议,告诉了张全。
张全眼中明显有几分惊色。
犹疑片刻,张全才说道:“好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我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镇民反弹……”
“毕竟说让大家不怕侯先生,那是不可能的,还要关着官老爷……”
我停顿了几秒钟,才和张全说,这事儿,就要看候钱书的本事了。
这时,其他几个房门也先后推开了。
柳天牛,何雉,还有柳化烟都从不同房间出来。
我便开口招呼着他们先过来吃东西。
我也没耽误时间,简单跟他们交代了两句,就带着张全先去见候钱书。
张全的担忧不无道理,并且这事儿今天就得解决,多等一天,都是迟则生变。
等我们到了候钱书家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候钱书正端坐在院门口。
在他身边,竟然放着好几口大箱子,其中几口是打开的,里头是满满当当的大黄鱼儿,大钱儿,以及各种金银细软。
明显,经过一夜的休息,候钱书的神态也好了不少。
张全都傻眼了,呆愣愣地看着那些箱子,不停地吞咽唾沫。
候钱书先和我点点头,淡淡笑了笑,说他晓得我急匆匆来是为了什么。
紧跟着,他又将目光落至张全身上,平静地说道:“我这一生积蓄都藏在宅院中,镇上应该不少人都想要,却找不出来,我现在全拿出来,给大家修宅建院,还会有人怕我吗?”
“这些钱,我拿出来分给所有人,不过这镇长,我觉得张全你来当就很合适,你觉得怎么样?”
张全眼珠子瞪得溜圆,整个人都已经彻底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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