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剩绿书和池小天一起住了。
她没有出嫁的心思。
绿书依着门。
她忽然捂嘴,转过身,背靠着门,失声流泪。
——卫哥哥。
——我还等着嫁你呢。
怎么就记了这么多年。
卫珩还记着么?应该是忘了吧,如果还记得,这么些年,也该找过来了。卫珩现在想找人还不容易吗?
绿书蹲下。
她的弟弟不笨啊,她的弟弟不懂吗?她的弟弟还在等什么!
恍惚间,她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们走得那一年。
“……卫哥哥……卫哥哥……卫哥哥……”
池小天高烧喊了半个月的卫哥哥。
1362年,卫珩入驻南方镇守。
城里又乱了会。
米价飙升,流民匪徒猖獗。
池小天让绿书在家里守着,他出来买米,梨园子彻底散了,师兄们各自成家,连住都没住到一起。
他寻思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几个师兄有了妻儿日子都不太好过,他可以多少帮点忙。
走了会,身后似乎有人。
池小天顿了下,问系统:“几个人?”
系统数了下:“四五个吧。”
池小天觉得还成,他并非表面那般柔弱不能自理,他心里有数:“是陈老三那帮人?”还真他妈贼心不死,等下就掀开裙子告诉你我是男是女。
陈老三觉得自己被发现了,他索性也出来了:“就别走了吧。”
池小天加快步子,巷子尽头又同样走出来几个人。
他回身,拧眉:“说了,我是男的。”
“你怎么还没想开。”
陈老三咧嘴笑了下:“模样这般好,男的也成。”
池小天脸色变了下:“别过来!”
快过来,捶掉你的狗头。
巷子里有求救声。
严哲先听到动静的,他请示卫珩:“派人过去?”
卫珩在车里。
他在闭目养神:“过去。”
也不远,拐个弯就到。
池小天还是觉得杀人不太好,他毕竟是个受过教育的人,还是打个半残好了。
砰!
是枪响。
火光倏然一亮,接连四声,血溅到池小天的裙摆上,他的脸上也有一些,睫毛都沾了点,极为沉重的眨了下眼,他才意识到什么,忽然很想吐。
他这些年虽然过得不好,但也没见过血,人血的猩味直往他喉咙里钻,他弯腰,扶墙干呕。
军靴沾血。
卫珩下来了,过了八年,他长相更为俊美,天然的冷戾,他就静静的看着池小天干呕,等他消停下来,满脸泪痕的望着自己才过去,用手帕给他擦脸,冰凉的指腹一寸寸滑过青年细腻的肌肤,感受着他颤抖的恐惧:“叫什么?”
不等他回答,他俯身亲吻青年鲜红的唇,温吞的研磨了会,他哑声道,“跟我?”
富有□□的暗示。
池小天后面是墙,前面是卫珩,他不知道卫珩有没有认出自己,跟卫珩亲近他应该是高兴的,可他笑不出来,他在哭。
他能认出这是卫珩,但好像不是他认识的卫珩了,卫珩不会在他害怕的时候在这么多人面前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亲他。
卫珩也不管池小天哭。
他稍稍挑起眉:“不愿意?”
不愿意就算了,他直起身子,渡步出去。
池小天滑到墙根下面,他抱着自己,还在战栗:“等……等等。”
他能感觉到卫珩的视线又落在他身上,或许不止有卫珩的,他不敢再看,他感觉很羞耻,“我、我愿意……”他埋着头,声音还在颤抖,“我愿意。”
卫哥哥,我等你好久了。
我真的、等你好久了。
小天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你。但觉得,等到你,应该会开心,他摸着自己脸,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在哭。
卫珩又站了会:“我到时候派人去接你。”
他很忙,还有人在等他。
池小天没有回话。
卫珩走了,走路带风。
严哲过来了一趟,他扶起池小天,声音温和:“吓着了?”
南舫没认出池小天。
他死死的盯着池小天:“严哥!”
这是哪个臭女人,即使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记着池小天,卫珩是他小天姐姐的。
池小天缓了下,他已经忘了严哲了,他有些拘谨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挽了下耳边的发,小脸莹白,声音温柔:“谢谢。”
过了这么些年,为了生计奔波,他早就被磨平了性子了,外面的人不会像师兄他们那样宠他,他学会了伏低做小。
南舫扯开严哲,很不满的看着池小天:“你又在勾引谁?”
这么好看,一看就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
池小天见南舫年纪还小,不是很介意,再说,南舫带着枪,他介意也没用,他又理了下头发:“抱歉。”
严哲第一眼也没认出池小天。
她变得太多了,一点都不像他印象里的那个姑娘,但见卫珩吻她,他猜了出来,出于怜悯,他还是扶了她一下:“这不关池小姐的事。”他看向南舫,“道歉。”
南舫皱眉:“……什么池小姐。”
他忽然反应了过来,脸一僵,结巴了,“小天姐姐。”
池小天抬眼,有些疑惑:“你是?”
南舫当初还是个小孩子,他联系不起来。
南舫不好意思说,他后悔死了,他刚刚说了什么!少年的脸涨的要冒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结巴半天:“我、我走了!”
啊啊啊啊,救命!救命!
池小天也没管南舫。
他收拢了下有些乱了的衣服,低着头:“你们忙吧,我回去了。”
严哲颔首示意。
……
池小天回家。
绿书在缝补衣服,她见了池小天:“小天?”
池小天已经洗过脸了,他这会笑的很灿烂:“绿书姐姐,卫珩来了。”
绿书立即朝外面看去,池小天笑了下:“没在啦,他还在忙,他过会来接我。”
“……”
绿书晃了神,针扎破了指尖,“那就好,那就好。”
池小天腻在绿书怀里:“好姐姐,开心点,为我开心点。”
绿书搂着池小天,也没觉得不妥,她缓缓拍着池小天的背:“姐姐开心。”
过了会。
池小天枕着绿书膝盖:“好姐姐,别再顾着我了。”他把船票给绿书,“世界好大,姐姐去看看吧,明天是最后一趟船。”
绿书怔了下,她问池小天:“你怨我么?”
怨她当年让池小天走。
池小天摇头:“不。”
他把票塞给绿书,“姐姐,还有的国家没在打仗,你去看看、你去看看。”他还撒娇,“这里也不安生,姐姐出去几年再回来。”
绿书还以为池小天恨她。
她拿了票:“好。”
他们互相依靠着,像是真正血浓于水的家人。
池小天笑着:“姐姐。”
绿书忍着泪:“嗯?”
池小天憧憬道:“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
1362年,卫珩成为境内势力最大的军阀。
还是这一年,绿书坐船远渡重洋。
也是这一年,池小天跟了卫珩。
卫珩说是派人还是亲自来了,他打量着池小天住的院子,虽然干净,但还是挡不住落魄:“还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池小天细声细气:“没了。”
卫珩要走,见池小天没动:“不走?”
池小天鼓起勇气:“你可不可……”娶我,卫珩眼里有他,好像又没他,他不太确定,他慢慢垂下头,现实消磨了他问出口的底气。
卫珩不是当初的那个卫珩,池小天也不是当初的池小天了,“走。”
他其实也想问卫珩。
当初他走了,卫珩是不是在恨他。
池小天不敢问,他至今内疚,对卫珩,对卫夫人——他不知道卫珩当年有没有吃上八宝鸭。
池小天没什么东西。
他没跟卫珩住一起,卫珩又建了一处卫府,他住在了一个偏僻的院子里,他自己选的,这里也有一颗槐树。
难得有了些笑意,他看着战战兢兢低着头跟兔子一样的南舫:“没事的。”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他变得温顺,再也没了脾气,他是还喜欢穿女装,南舫已经比他高了,他拎起裙子踮起脚,揉着少年的脑袋,“没事的。”
南舫不争气的脸红了。
小天姐姐还是好温柔啊,但好像,他偷偷去看池小天的脸,好像不喜欢笑了,小天姐姐不知道在愁什么,眉心一直挂着愁绪。
池小天迎来了短暂的安宁。
这样的生活其实是很快乐的,他都害怕自己胖了:“统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是要性生活就更好了!”
系统:“……”
它很不希望。
卫珩在池小天搬来半个月后才有空来,他很疲惫,但还是有记得池小天。他想着就来看他一眼,很不巧,池小天在洗澡。
他仰着脸,睫毛轻闭着,雾气弥漫,粉白的脸染着动人的红晕。
冷空气进来了一丝。
有人在碰他的脸,粗糙的指腹摸的他生疼,他眼皮颤了两下,咬了下唇,稍稍别开了脸,但是没吭声。
卫珩吻他,扶着他的后脑勺,声音低沉:“看着我。”
池小天被迫看向卫珩。
这是双泪意莹莹,惹人怜爱的眼睛。
卫珩脱去上衣挂在了屏风上,他折起袖子:“在这里还是去床上?”
池小天慌了下,在这里什么意思?
但很快,他又被别的夺去了注意力,卫珩肩背上伤疤纵横狰狞,胸口也有一处,几乎是擦着心脏过去的——他不知道卫珩倒下去了多少次,又是怎么站起来的。
他的视线开始躲避,他不能接受那些疤。
卫珩只以为池小天是害怕。
他亲吻着他:“怕就不要看。”
时隔多年。
月光洒过窗棂。
他们再次拥抱在了一起。
又是三四月份。
槐树开着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院馥郁,香的人头昏脑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