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胡莱乘坐的出租车从一条他非常熟悉的街道上经过的时候,他猛地从后排座位上坐起来,扭头看过去。
那是一排排砖石结构的老房子,红色的砖房伫立在这条宽敞的大街上,确实有些突兀。
这就是他曾经上学经过无数次的那排旧房子,在这排旧房子的后面,有一块长满了荒草的空地,是他的秘密训练基地。
他自从离开这座城市之后就再也没回来看过,还是通过安东卫视的电视节目人物志才重新看到了这基地的现状。
而现在这座训练基地可能已经存在不了几天了,因为外面的那些旧房子已经在为被拆除做准备了有工人正在旧房子外面搭建围墙,到时候这些整洁的围墙将会遮掩住里面的断壁残垣。
从他发现这座荒弃的广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虽然早就觉得这片地方肯定逃脱不了棚户区改造的命运,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胡莱还是有些感慨。
承载自己记忆的地方又少了一个。
车子继续往前驶,他看到了一条巷子的入口,从这里面进去就是李自强教练的家,也是李青青的家。
这里的情况似乎要好一些,或许是因为有人居住的原因,围墙还没搭到这里来。
但估计也离被拆不远了。
那李教练他应该要搬家了,不知道李青青回来之后面对一堆废墟会是什么表情呢?
哎呀,突然有些期待
但胡莱很快就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想什么好事儿呢?人家回家之前当爸爸的都不通知的吗?李教练那么稀罕他的宝贝女儿,怎么可能会搬了家都不说的?你以为是你爸啊?
想到这里,胡莱摇了摇头。
车子很快驶过那条小巷的入口,继续向他家的方向驶去。
谢兰正在家里卖力地打扫卫生,当时她正在站在椅子上擦灯具上的灰,就听到了门口传来敲门声。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第二遍敲门声响起,她才确定自己的儿子回来了!
这个时候敲门的,除了自己的儿子还能有谁呢?
于是她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去开门。
只是当她满怀希望的打开门之后,却意外地看到一个穿着东川燃气工作服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同样是意外的表情:“咦,还真有人在家啊?”
谢兰很郁闷,但也不好在一个查气表的工作人员面前摆什么脸色,只好干笑道:“是啊,今天请假了”
“抄个读数,是你去帮我看,还是我进去自己抄?”对方笑眯眯地问。
“你自己去吧,我还要打扫卫生呢”
抄表员听到她和么说,就调侃道:“我看你这门口还贴上了春联,现在又在搞卫生,怎么今天过年啊?”
谢兰回头冲她笑了笑,却并没有解释。她的故事和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好说的呢?
对方似乎也对这个事情并不感兴趣,而是径直去厨房抄表了。
抄完表把读数报给了谢兰,提醒后者记得缴费,就继续爬楼抄表去了。
在给这家人关上门的时候,又看到了防盗门上大红色的“福”。
难道真是在过年?
可这才十一月初,过什么年啊?
她摇了摇头,搞不清楚这家人的脑回路。
关上门的谢兰重新去打扫卫生,但脑子里却忍不住猜测起来:
不是说已经上出租车了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到?
是路上堵车?
还是不会是出车祸了吧?
谢兰开始抑制不住地去想自己在网上、电视中看到的那些社会新闻
就在她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再次敲响。
谢兰还是急匆匆奔向了大门,她觉得连续两次遇上不是儿子敲门的情况,应该不太可能,否则她就应该去买彩票了。
果然,当她打开门的时候,就在外面看到了背着包,提着行李箱的胡莱!
“妈!”看到自己的妈妈,胡莱笑着和她打招呼,就好像之前每次放学回家一样。
谢兰什么话也没说,一把胡莱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似乎生怕他又跑了一样。
胡莱真是没想到妈妈的力气会这么大,他作为专门练过力量的职业球员,一下子都没有挣脱,然后他就不挣扎了,任由妈妈抱着。
随后他就听到了妈妈的啜泣声。
“妈你哭啥啊,搞得楼上楼下的邻居以为咱家死人了呢”
“啧!胡说什么!”谢兰用力拍了胡莱的肩膀一巴掌,但确实不哭了,只是眼眶有些湿润泛红。
她松开儿子,仔细打量着:“嗯,不错,高了点,壮了点,黑多了。”
“你不是每周都在电视里看的吗?怎么感觉好像第一次见面一样?”胡莱很疑惑,“而且妈我人还没进家门呢”
谢兰这才反应过来,把他拉了进来,再关上门。
“诶妈,我看门口怎么又是春联又是福的,你们去年春节贴的还没撕?”
“你见过那么新的春联?那是我刚贴的。”谢兰说道。
“刚贴的?这才十一月,贴春联是不是早了点?”胡莱很惊讶。
“不早,你不是明年春节没法在家里过吗?咱们就提前把春节过了!”
胡莱张大了嘴:“我以为你开玩笑的呢”
当时妈妈确实在电话里说了一嘴提前过年,可胡莱没当回事儿谁会在十一月过年的啊?
“以后我们家都这样,提前过春节!”谢兰大手一挥,宣布道。
“行吧,只要你高兴”
谢兰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怎么也看不够一样:“高兴,我当然高兴。你爸晚上下班回来,我们三个人好好吃一顿年夜饭。”
“好。”胡莱一边点头,一边拉着行李箱往自己房间去。
还没走进去,才到门口,他就闻到了那股曾经在李教练家中闻到的味道,他知道,这是那款洗衣液的味道。
让他有点惊讶的是:“妈,你还在用这款洗衣液啊?”
“对呀,味道挺好闻的,就一直在用了。怎么,你不喜欢了?”
胡莱摇头:“没有没有,还喜欢着呢。只是觉得有点惊讶毕竟这洗衣液当初是我要买的嘛,我想着我走了之后,你们应该就不会再用了”
“用惯了,懒得换。”
还有一个理由谢兰没说,因为这是儿子喜欢的味道,所以她坚持用这个洗衣液洗家里的衣服、窗帘和床单被套。当家里充盈着着淡淡的清香时,就会让她觉得其实儿子还在家中。
胡莱走到自己的书桌旁,伸手在自己的全国大赛金靴奖和金球奖的奖杯上摩挲,奖杯光亮如新,还能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
“没有灰啊”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尖。
“我经常帮你擦着呢。”妈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胡莱回头,见自己的妈妈斜倚在门框上,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他想起来当初为了踢球,贸然离家出走,直到坐在飞机上了,才敢通过微信告诉妈妈。而那个时候距离他放学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在他迟迟未归的那段时间里,妈妈该有多担心他呢?
当初的他满脑子却只想着要去追求自己职业足球梦想的豪情壮志,只有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幻想着去了岭南见到赵指导之后要怎么怎么样,海神青年队是什么样子的,有哪些队友,他们好相处吗?住宿条件如何?岭南的饭菜吃得惯吗这些有的没的他都想到了。
唯独没想到自己的妈妈,她会不会很担心自己,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家出走而伤心落泪?现在想来,她是那么支持自己踢球的,如果自己离开之前对她说出真相,妈妈也应该不会阻拦自己的吧?以前他在校队踢球打比赛,都是妈妈帮他掩护,那他凭什么就认为这次自己去踢职业足球,妈妈就不会同意呢?
自己就这么自私的不告而别,迫不及待地想要奔向那个广阔天地,却忽略了在他背后永远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想到这里,胡莱对谢兰说道:“妈,对不起。”
当妈的却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你妈,说什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