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点，工人已经陆陆续续起床吃早饭。
不到八点就开始上工，忙碌劳累的一天又开始。
李威还是老样子，开始拧螺丝。
十八九岁的身体还是厉害，睡了一晚上，基本恢复得差不多。
也挺奇怪，今天拧起螺丝，他明显感觉比昨天要轻松不少。
而且速度更快。
说实话，如果长期这么拧下去，他真觉得自己会变成毫无感情、麻木不仁的人形工具。
可能不少人看过卓别林大师演的‘摩登时代’会觉得好笑。
可真正干过这种活后，李威如果再看一遍那部电影，绝对完全笑不出来。
这里面压抑的环境，机械化人的程度，远超电影里展现的情节。
他毕竟是成绩还过得去的学生，脑子还算灵光。
拧了不到两天就差不多摸清这些机械设备的构造，因此下午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找工人闲聊，想办法摸清更多状况。
修完机床的老陶瞥见李威闲着没事，问：“都拧过一遍啦？”
“嗯！”李威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声。
“都看懂啦？”
“嗯，很难吗？”
陶师傅明显不是记仇的人，随口问了几个问题，看李威都对的上，颇有点诧异：“呵呵，学得挺快的。跟着我们组装设备去。”
说着，也不等李威答应，他就冲一个工人大喊：“那几个机床吊到4号车间！小的变速机，用叉车装到隔壁车间，快点咯！”
不一会，一脸叉车开了过来，喷着浓烈、焦腥的尾气，吊起小变速机。
陶师傅一边指挥，一边对李威轻飘飘来一句：“你上叉车，看看他怎么开，学会这个，以后到别的厂干，起码多涨三百块工资。”
李威听了一愣，随即会心一笑，他也不是小心眼的人，说：“谢谢陶师傅。”
“帽子戴上，抓紧，别出事！”
“嗯！”李威爬上小叉车，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开叉车，学了也没用，但人家一片好意，不好辜负。
等设备转到隔壁的装卸车间，维修工人就开始上下忙碌，更换组装。
老华师傅，干完喘着气，冲李威一咧嘴，递过一支哈德门，指着满场地大大小小的线缆说：“呵呵呵，这个就是成品电缆，一般呢，都是从国外进口辣个铜……
这个变速机就控制航吊滴，恁看看吧，就看组装，老陶搞这个有两把刷子，跟着后头好好学！”
李威点点头，他当然心思不在组装更换设备上，默默观察了会装卸车间。
装卸车间都是成品的线缆，缠在大圆盘上，旁边的厂房门口还有几辆大卡车。
“这么多车间，都是任厂长管吗？”
“对对对！”
“那任厂长什么都知道喽？”李威开始引导话题。
“辣肯定滴，老任什么都懂，恁要是有他辣个水平，以后也得当厂长。”华师傅点点头。
“他从这个厂建立的时候，就当厂长了吧，他什么都懂，为什么退休？我看他好像还挺能干的。”
“辣个就不清楚，老任很能干滴，”华师傅忽然察觉到不对劲，“恁怎么老问厂里的事？好好学技术！”
李威尴尬一笑：“我好奇嘛，呃……除了老任，还有谁待得时间长？”
华师傅皱着眉头，沉思了下说：“有不少，像食堂买菜的辣个蒋老头子，好像是干得最长滴，还有电工小鲍……”
听了这些话，李威又有了目标，决定跟电工和蒋老头子套点话！
这时，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小胖墩，走了过来，看了又看。
天气有点闷热，他掀起衣服，手插着腰，一脸烦躁：“什么时候能装好啊？等了两天喽！”
旁边航吊组的工人说：“马上就装好，装好就带你上货，天天催，我们也没办法。”
李威闲着没事，递了根烟给小胖墩，说：“你是货车司机？跑哪一块的？”
“谢谢，”小胖墩接过烟，说，“我们到处跑，有货就带，呵呵呵。哎哟，最烦耽误时间，少跑一天就是二百块钱。”
“哦，呵呵呵，那机械坏了没办法的事。”
像小胖墩这种货车司机，李威还是有点了解，一般很少在一个地方固定等。
基本都跟几十家物流公司有合作，常年住在货车上，找到工厂，晚上就在门口车里睡一觉，一大早接了货就赶着下一个地方。
这种一般是一家人，亲戚朋友合伙买一辆大货车，轮流跑一段时间。
后来货运类APP出来后，他们才稍微自由点，想接单就接单，不想接单就休息一段时间。
小胖墩继续倒苦水：“哎哟，上回来航吊就有问题，你们厂航吊老出问题！”
“哈哈哈，老板跑了，没钱换喽！”旁边的工人说。
“你们最近不是接了个大单吗？”小胖墩说，“我本来帮你们装43号电缆，都装完喽，那边又要我来装好多卷。
结果，你们航吊有问题，害我多等两天，少挣千把块钱咧，一说叫你们补，一个都不补！下回坚决不来你们厂！”
“下回恐怕恁想来都来不了，”老华没心没肺地笑着说，“偶们马上做完单子就关厂喽。”
“那你放心，一时半会关不的，厂长那边安排了不少新活在流水线车间，我估计起码要年底……”
“乖乖，老任还是有本事啊，这都能接到单子……不是说没钱了吗，原材料都买不起了吗？”
“那就不是你操心的事喽！反正慢慢干，有的工资拿，老任答应尽量帮我多拿点回来，这不拿了有半年工资嘛。”陶师傅大出一口气，也点上一根烟。
“是滴，老任还是靠谱啊！”
“好喽！装好了，赶紧试试看！”
那边工人开始试航吊。
这边李威心里却一阵阵疑惑！
什么情况？
老任在接新单子？他要干嘛？
按照上次包健斌的说法，把剩下订单做完，差不多有4000万，几方分了后，这厂就得关。
除非自己接手！
按照协议，自己现在也确实算接手，只是还没走法律程序公示。
可如果照刚刚工人的说法，老任还在接订单的话，那后续事情就麻烦了！
因为账就没法清！
问题在于……包健斌和其它两家银行知道吗？
抱着这个疑问，李威跟上陶师傅一行人，继续去其它车间。
本来他打算把这个情况告诉陈江雪，不过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追查下去。
老任肯定也有问题！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
虽然昨晚抓过赌博，但工人们还是聚在一块赌，只不过换到仓库和其它地方。
李威来来回回跑了几遍，没找到买菜的蒋老头，只找到了电工小鲍。
他和几个人躲在楼顶的天台上斗地主，而且还不止他们一桌。
李威在旁边看了半天，没想出来怎么搭话。
这几个人兴致非常高，根本不搭理他。
“唉哟，四个皮蛋送你走！哈哈哈！”
“我操！”
“要不起吧，顺子，接的过吗？还剩两张！”
“是对子你就走吧。”
“嘻嘻嘻嘻，对9！”
“操你妈滴，背得一批！不赌喽，洗澡睡觉！”
“再来两把！”
“再来你大爷。”说话的工人转身就走。
电工小鲍冲围观的人喊：“还有来的哇，快点快点！”
李威立即见缝插针：“嘿嘿，我来！”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千块。
一看一千块，周围立即哇声一片！
一个好心人插嘴提醒：“小老板唉，你别跟他们赌，他们……”
“哎哎哎，别多嘴，滚一边去。”刚刚赢的人，虚踹一脚插嘴的人。
小鲍生怕李威跑了，立即开始洗牌。
他洗牌的手法非常高超，高到什么程度呢？
高到李威把把都当地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