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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甚尔说出“你也喜欢海豚吗”的时候,话语中的“也”绝对不是他自己??五条怜可想象不出这样一个黑漆漆的男人会对同样黑漆漆但很乖巧聪明的哺乳动物产生喜欢的情绪。
也就是说,他的意思是,你怎么和夏梨一样喜欢海豚,并且五条怜顺便为这句话添上了一点嫌弃的意味,尽管甚尔的本意并非如此。
这点短暂的思索让她的话语停滞了片刻。迟钝了一下,她点点头:“嗯。”
她确实挺喜欢海豚。
甚尔“哦”了一声。
“那你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吗?”他指了指旁边的通往鲨鱼展厅的小走廊,作势要走,“我先走咯?你别跟丢了。”
五条怜轻轻摇头:“不了,我不看了……我觉得这条海豚好可怜。”
“是吗?”
他恹恹地抬起眼皮,玻璃背侧的海豚正在进行它的第六次撞击。这次撞得很用力,终于碰出了清晰的“咚??”一声,玻璃似乎也在随之颤动。
“确实。”甚尔收回了刚才给出的不确信反问。“被关在小浴缸里,变成了供人欣赏的玩物,确实有点可怜。”
浴缸……原来他是如此看待那个巨大水槽的。
听着他的比喻,明明已经不想再去看那个可怜的生物了,五条怜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瞄了瞄。
他说得没错,和大海相比,即便是宽达数百米的玻璃水槽,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空间而已。
回过神来,甚尔自己自说自话地走开了??亏她还以为他们要继续站在鱼缸前,讨论海豚的话题呢,真没想到自己只是稍稍发呆了一小会儿,他就已经自顾自地走远了。她赶紧推着婴儿车追上。
“说不定!”小跑了几步,她的气息有点喘,话语也显得很急促了,“从海豚的视角看过去,我们也是被关起来的、供它欣赏的玩物。”
甚尔放慢脚步,侧首看着她,原本是想要说点什么的,但看她一脸认真,话到了嘴边才收回话语,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转而说:“你要是非要用这种说辞安慰自己、顺便安慰海豚的话,我也没办法。”
哎呀,心思被看穿了。
五条怜低下头:“……抱歉。”
“这种事不用道歉。”
“哎呀,你们俩吵架了呀?”
夏梨远远地站在弧形鱼缸的展台前,游过的姥鲨在她头顶上留下一道奇形怪状的影子。她靠在墙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虽然兄妹吵架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种伤害感情的事情还是越少越好哟。”
“嗯,你说得对。”甚尔快走几步,来到她的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她太磨蹭了,盯着海豚不肯走,所以催了催她。这也不算吵架吧,是不是?”
“海豚池开始正常展出了?那我也要去看看!”
完全把协调到了一半的兄妹关系丢到脑后,夏梨拉着甚尔往回跑,欢快的脚步踏得地面也在轻轻颤动。五条怜有点想叹气了??拜托,她刚刚才把婴儿车推到这里来呢。要不干脆在这里等夏梨姐回来吧?她暗戳戳想。
“快来看海豚啦!”
像是忘记了她就是从海豚的鱼缸前回来的,夏梨冲她招招手,热情地邀请她一起过来。偷懒的念头看来要全部泡汤了。
艰难地折返,再艰难地推行。重新回到那巨大的落地鱼缸前,海豚再度游来,却不再直直地撞向玻璃了,转而在水里一圈一圈地盘旋,用躯体的侧面磨蹭般碰撞玻璃,结实粗糙的皮肤在光滑表面拖拽出吱呀的声响。夏梨看得出声,捂嘴笑起来。
“它想和我们一起玩呢,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是啊。”甚尔也搭腔,“肯定是在这里生活得很幸福,所以才会很通人性吧。”
刚才,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前后说辞不一,算不上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尤其在甚尔的身上,就更不意外了。尽管如此,五条怜还是觉得心里闷闷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压住了??嗯,一定是那点小小的共鸣感无法喘息了吧。
对怎样的人说怎样的话,这算得上是禅院甚尔的特长,可惜并不怎么值得夸赞。他也完全能凭借余光撇见到耷拉着面孔的五条怜,但他可不打算在这种时候照顾她的情绪。
果然是个是个小屁孩,会为了这点小事郁闷。他还是忍不住暗自这么想。
就连海豚也觉得无趣了,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撞击后,再度遁入深蓝的水域之中,再也不见踪迹。此处也失去了吸引人的价值,还是继续向前吧。
剩下的这段时间,五条怜度过得并不专心,甚至连时间的真实感都带着一点不真切的虚浮意味。各种各样的鱼类都变成了相似的模样,摇摇晃晃着从脑海中游走,露天的表演场也带着海水气味。
大概是因为今日参观的人数不够多,也可能是下个月就将闭馆装修了,最近的海洋表演都被取消了。夏梨很失落,而五条怜是直到走进纪念品商店时才意识到这一点的。
顺便也意识到,今天的游览已经结束了。
……诶,这就结束了呀?
五条怜眨眨眼,感觉不可思议。
其实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从海豚馆开始,她的心思就已经不在江之岛了??至于飘忽到了什么地方去,她自己也答不上来。所以懊恼什么的,完全是没有必要存在的情绪,可她还是忍不住开始后悔起来,心想着刚才真该好好游览馆内的每个角落的,否则现在也不会只剩下满脑子的海豚了。
已经走到了出口处的纪念品商店,倒是还有折返的余地。可事到如今,再说自己想要回去,未免也太丢人了,她可说没脸说出口。
思索着思索着,差点她又要想得出神了,幸好婴儿车里的动静顺利得让她回过神来了……不对,婴儿车里发出响声,这可不是什么“幸好”的事情呀!
比五条怜还要更加神游天外的小海胆,在今日的行程即将走到终点之际,才慢悠悠地醒过来,附带很有可能一触即发的尖锐哭声。
警铃已经被拉响了。连一秒钟都耽搁不得,五条怜立刻抱起禅院惠,猛地压在手臂上的重量沉沉地往下坠,拉扯着她险些没站稳。
今天自己的双手好像格外没劲呢……这算怎么回事?明明她很认真地吃完了早饭呀。
探究乏力的原因实在是麻烦事一桩,很快五条怜就决定放弃思考了,努力用手指兜住抱着自己膝盖才没有掉下去的小海胆,小碎步挪到了甚尔身边。
“帮帮我……”她涨红着脸,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我,呃,有点抱不动了。”
本来还想找个借口的,理由都已经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口。长篇大论的辩白可没有用处。至少五条怜觉得没用处。
再说了,只要把困境说给甚尔听,他也不会多嘴问一句“为什么”??他只会无奈地白她一眼,然后俯身把小海胆拎起来,轻松地扛在肩上,仿佛禅院惠当真是货架上摆着的含税价一万日元一个的超大紫海胆玩偶。
“这小子,什么有趣的事情都错过了啊。”他一边嘀咕,一边慢悠悠走在货架之间,“那就好好看看纪念品商店吧,反正你也只有这点东西可以看了。”
如此无情的事实完全没有打击到小海胆。他高兴地咿呀咿呀,反而对周围这些毛茸茸的小鱼更感兴趣,还想伸手去摸画着企鹅的玻璃杯,幸好被甚尔先一步拦下了。
“不许玩。”甚尔板着面孔,故意吓唬他,“不然我把你塞回婴儿车里。”
小海胆睁大了眼,鼓起了脸蛋,呆呆地盯着甚尔看了一会儿,一下子笑出了声??他完全没被吓唬到嘛!
旁观了这一切的五条怜也松了口气。
她可不希望禅院惠被吓哭,虽然这还是很容易就能哄好,但有些没必要的辛苦还是别耗费了吧。
拍拍胸口,余光忽然瞥见到夏梨。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甚尔和惠,直勾勾的实现几乎要黏在父子俩身上……
……是了,他们是父子,而夏梨还不知道这一点呢!
不会吧,难道要被发现了吗?
心脏又开始飞快地跳动起来了,五条怜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在拿定主意之前,夏梨已收回了目光,转头看着她,目光带着一点微妙的神秘感。
“我在想呐。”她说,“甚尔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很称职的父亲,对不对?”
……这话是什么意思?
五条怜搞不懂她在想什么,提起的心思也完全放不下去,只好笨拙地挠挠后脑勺,努力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表情:“是吧??”
该说是称职还是不称职呢……很难评价。
夏梨点点头:“以后结婚了,果然还是该由他来负责带孩子。”
五条怜还是很懵:“夏梨姐,你要和甚尔结婚了吗?”
“还没有啦,我只是随便一说。”仿佛是要证明自己真有那么随便,她还摆了摆手,扬起一阵刻意的风,“对了小怜,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您说。”
“要是你哥哥哪天要和我求婚了,能不能提前告诉我呀?我想早点做好准备!”她笑眯眯的,“你知道的,惊喜求婚是很浪漫没错啦,可要是刚好遇上我灰头土脸的时候求婚,那就太丢人了??求婚可是人生唯一一次的经历呀!”
求婚……应该也不是那么具有唯一性的事情吧。五条怜心想着,慢吞吞点头。
“好。我明白了。”
夏梨笑着轻拍她的肩膀,换上一副认真面孔:“放心啦,我不会抢走你哥哥的!”
肯定只自己刚才短暂的犹豫害她冒出这种错觉了。五条怜慌忙摇头:“我没有在担心这种事!”
她只在担心别的事情,因为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在他们之间,只有她知道夏梨姐有多么喜欢甚尔,也只有她知道甚尔对夏梨只是利用关系。她明明知道,却不能向任何一方透露这份爱意或是恶意。多么糟糕的信息差。
如果不知道就好了。她有时也会这么想。
“甚尔,你会和夏梨姐一直住在一起吗?”
趁着夏梨回了东京的家,五条怜才鼓起勇气向甚尔试探起这个问题,而他只是翻了个白眼:“考虑这么久远的事情干嘛?”
她尴尬地笑笑:“想先做起未来的打算嘛……”
“不是因为楼梯间住腻味了?”
“不是不是!我没有住腻!”
还想替自己美好的楼梯间辩解几句,门铃忽然响起,突兀地传到客厅。甚尔冲她挥挥手,意思很明显了,就是叫她去开门。她也不磨蹭,小跑着来到玄关。
这样,简直就像还住在那间小公寓一样。
五条怜没由来地冒出了这种念头。
挂上门链,透过敞开的小缝,看到有些年纪的中年男人站在外头,穿着很精致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了脑后,藏在金丝眼镜后方的细长眼睛正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
五条怜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他的目光让她觉得很不自在,仿佛在被审视着,或许他正在心里评价着自己呢。
“请问。”
一定是评价结束了,男人开口说。
“禅院甚尔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