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雨太大了,他也看不见什么,雨刷拼命工作,但依然无法完全扫清视线。每次雨刷滑过,车窗外的世界仿佛在不停地变换形状,变得更加模糊和不可捉摸。
终于,一个略显伶仃的身影夹在焦急匆忙的人群中走出来,得益于被大大强化的视力,方思弄在候机大厅的出口处看到了她的身影。李灯水显然也看到了他,毫不犹豫跨入了雨中,撑起一把几乎被雨水压垮的黑色雨伞,衣衫被打湿,急匆匆地朝他的车走来。
方思弄迅速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一股冷风伴随着雨水涌入车内。他大步冲进雨中,拉开车后门,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衣领和脸庞。他接过女孩的行李,将她护送到车里。雨伞完全无法抵挡如此猛烈的雨势,两人都已经湿透。
“好大的雨。”
方思弄回到驾驶位,关上车门,听到李灯水的感慨。
“确实,已经下了四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方思弄回道,又递给她一包纸巾,“过来这么急做什么?你就站在门口等,我掉头过去就行。”
“那边不是不能停车么?”
“几分钟不会管的。”
方思弄自己也擦了擦,又戳开车子的热风对着李灯水。SUV厚实的车身隔绝了外面狂暴的风雨。车内骤然安静了下来,只有雨水敲打车顶的声音依然不绝于耳。
方思弄深吸了一口气,递给李灯水一个红包:“灯水,恭喜你。”
李灯水正在绑安全带,直接僵在半道上,有些惊恐地看着他:“干什么?”
方思弄显然也不大习惯做这事儿:“不是考上大学了?收着,我和你玉哥一起给的。”
李灯水把安全带都放回去了,连连摆手:“不不,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方思弄直截了当把红包往她膝盖上一放:“拿着,我们钱多得用不完。”
李灯水:“……”
为了不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纠缠,方思弄发动了引擎,车子缓缓驶离机场,在大雨中驶上主干道。
李灯水这次来北京,除了为“戏剧世界”而来,也是为了大学生活做准备,从“野鸭世界”出来后她收到了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成绩太好了,“戏剧世界”都没怎么影响到她高考,分数离她们的省状元只差三分。
方思弄直接把她拉到了晚餐的地方,花田笑订的,北京首屈一指的涮羊肉馆,秘密包间。他们是最后到的,因为李灯水的航班延误了一个多小时。
因为那个红包太尴尬了,李灯水和方思弄之后几乎一路无话,她跟在方思弄后头下车、上楼,结果一进包间就被好几个红包怼在脸上。
花田笑是完全享受聚光灯的,要他低调行事根本就不可能,准备了一个花里胡哨的大红包,已经为在李灯水推门进来时用什么姿势发红包设计了数种场景。井石屏本来是想偷偷给的,结果看不惯花田笑这样子也挤到旁边争着发,蒲天白纯是为了凑热闹。
李灯水被堵在门口闹了个大红脸,还是说不收不收,可这些人里又有哪一个她能推辞。花田笑的表演型人格深入骨髓,仿佛随时都有个其他人都看不见的摄影机在对着他拍一样,一整套老油条似的送礼方式哪是李灯水能招架得住的?井石屏倒是更为简单粗暴的风格,直接把红包往李灯水胳膊肘里一夹:“行了,收着,你也算是我们大家的闺女。”
花田笑立马反唇相讥:“你也太会占便宜了!你问过人家想要你这个爹不?”
一个还坐在座位上的老头见此情形,问旁边的玉求瑕:“这是咋的?咋的啦?”
“小姑娘考上清华了,我们跟着沾点喜气。”要说玉求瑕是大导演呢,实在太会说话。
老头子双目圆瞪:“清华?那个清华啊?”
玉求瑕斜睨着他,轻描淡写:“那不然还有哪个清华?”
“哎哟我的天不得了!清华啊?这不得祖坟冒青烟?”老头子猛然跳起来,动作极其夸张浑身上下摸了一遍,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葫芦,也凑到发红包的队伍里,“不行这喜气我也得沾沾!小姑娘你别看这就是个葫芦啊……这是个品相完美的葫芦!你看这个龙须……”
李灯水被他骇得往后一退,撞在方思弄身上,求救似的看着他:“这个是……”
方思弄一言难尽地看着老头,解释道:“他是桑滁的师父,刚找到我们的。姓方,方青冥。”
这么一闹,李灯水通红着脸把大家的红包都收了,井石屏看她实在窘迫,大手一挥招呼着:“先吃饭吧,无论如何,先吃饭再说。”
众人落座,稀稀拉拉的坐不满这张圆桌。
桌子中央,热气腾腾的铜锅中冒着白烟,锅底红白相间的汤料在沸腾,汤面的辣椒和花椒随着翻滚的汤汁不断上下翻动,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肥瘦相间的羊肉卷、手切羊肉片、羊羔肉、Q弹的羊肉丸子、晶莹如玉的羊尾油、玫瑰花一样的肥羊花团锦簇地围绕着锅子摆放着,众人开始动筷,有井石屏卖力地招呼着,花田笑跟他接茬拌嘴,氛围看似热闹温馨,可没过多久,可能还不到十分钟,便有些冷却下来,稍显沉默。
又过了片刻,井石屏忽然叹出一口长气,道:“我现在才晓得,元观君平日的工作,实在是不好做。”
花田笑倒是没明白,很天然地问:“什么?”
“组织啊、招待啊、找话题啊、赔笑脸啊。”井石屏无奈地摇摇头,“难做。”
方思弄道:“生死攸关,确实难以轻松说笑。”
“是啊,难得我们灯水这么争气,考了个清华呢。”井石屏给自己烫了一筷子羊尾油,倒也不去看李灯水,就自己闷头嘟囔,“要是别人哪家的丫头考上清华,那升学宴是要敲锣打鼓,让十里八乡都晓得的。”
“我也不是别人哪家的丫头。”李灯水说,“现在这样,也不错。”
一时间没人说话,说什么呢?这顿饭本来是专门为李灯水准备的,接风宴加升学宴,但这一桌人,跟她可以说是非亲非故,还各个倒霉,看到彼此只会想到不幸。要说点这时候该说的话题吧,一般是什么“上大学要好好学习好好体验”、“抓紧时间谈个恋爱”或者年长者回味一下“我上大学那会儿怎样怎样”……可这些话题,现在适合说么?
“戏剧世界”的死亡阴影还如同乌云罩顶,所有对未来的展望都显得无力而不合时宜,说得好听叫一纸空谈,不好听就是立flag。
井石屏一讪,恢复他一贯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耸耸肩道:“其实我们对彼此的了解也不多,今天坐在这里,更多的是迫不得已。”
方大爷的耳朵这时候忽然好使了,一拍桌子道:“有缘千里一线牵!”
花田笑又翻着白眼说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