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诚刚得出这个结论,就见陆海峰的筷子再次伸向了剁椒鱼头。
他顿时一脸茫然,大哥还要吃?
看着陆海峰再次来了一大块鱼肉放进口中,他终于忍不住了。
“陆大哥,这个鱼辣吗?”
陆海峰细细地咀嚼着,好一会儿才把口中的鱼肉咽下去,一脸回味无穷的表情。
“我觉得不辣。”他面不改色气不喘地说道,又对苏棠说,“棠棠,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你这手艺真是绝了。”
苏棠听多了夸奖的话,听到他这句却依然心情十分愉快。
“好吃就多吃些,姥姥姥爷,你们也尝尝。”
看到大家纷纷动筷,苏诚按捺不住,也伸出了筷子。
白生生肥嫩嫩的鱼肉,上面洒满了红绿色的剁椒,一看就觉得很有食欲。
他把鱼肉放进嘴里,第一个感觉便是滑嫩的口感,可是下一秒,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便如龙卷风般席卷了整个口腔。
苏诚含着一口满是剁椒的鱼肉,瞬间眼泪都下来了。
虽然辣得他说不出话,可是那种又嫩又香的口感,却让他怎么也舍不得把肉吐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过年点鞭炮,又是喜欢,又是害怕,又是期待,简直太刺激了。
看到苏诚被辣出了眼泪,温礼香赶紧拍了拍他的肩。
“你平时就不怎么能吃辣,这剁椒你能吃得了吗?觉得辣就吐出来啊,别硬撑着,姥姥去给你拿碗水来......”
苏诚回过神来,使劲摇头。
他把嘴里的鱼肉咽下去,那种风暴般热烈的感觉从喉咙一直卷到肚子里,只觉得整个人宛如重生。
“姥姥,不用了。”他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剁椒鱼头上。
这道菜仿佛有一种魔力,虽然第一口的体验不怎么样,但是却令人无比着迷。
他此刻已经把鱼肉咽下去了,可是那种鲜香辛辣的滋味依然缭绕在口腔中。
而且,吃完这块鱼肉,他觉得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仿佛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一样,那种通透舒爽的感觉简直令人上瘾。
他喝了一大口桔子味汽水,冲淡了口中的辣味,再次伸出了筷子。
这次他有了心理准备,夹了一小块鱼肉,慢慢地吃着。
习惯了第一次的辣味,再吃第二块鱼肉,似乎就没那么辣了,反而能品出那独特的香味。
就这样,他一口接一口,哪怕吃得嘴里咝咝哈哈地倒吸着凉气,哪怕吃一口鱼就得猛灌一大口汽水,他依然吃得停不下筷子。
到后面,他几乎是在跟陆海峰争抢那个剁椒鱼头来吃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陆大哥居然也那么能吃辣,吃得比他还多!
而且,他还喝着白酒呢!
一顿饭吃完,苏诚吃得满头大汗,陆海峰却依然面色如常。
李章儒本就不是酒量大的,又怕陆海峰喝酒多了吃不好菜,两个人只喝了一半的酒,便不再喝了。
温礼香把酒壶撤下去,给大家盛了米饭上来。
吃完了饭,桌上的菜还剩了不少,只有剁椒鱼头最受欢迎,只剩下几块鱼骨头了。
苏棠叫苏诚一起收拾桌子,陆海峰也过来帮忙。
温礼香十分过意不去:“海峰,你去那边歇会儿吧,你是客人,哪有叫客人干活的?”
陆海峰挽起袖子,笑道:“姥姥,您刚才不是说,让我别见外,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吗?我在家吃完饭,也是要收拾碗筷的呀。
一番话说得大家忍俊不禁,温礼香拗不过他,一边笑一边说:“那你把碗筷放在厨房就好了,其他的我来干。”
陆海峰虽然嘴上答应,到了厨房却把碗筷都放在水池里,拧开了水龙头。
苏棠看到,便走过来说:“这么多碗筷呢,我来洗吧。”
陆海峰站在水池前方没动,说:“水凉,还是我来吧。”
“你洗碗,水就不凉了?”苏棠只觉得好笑,她拿起一个水盆,往里兑了些热水,“来,用热水洗碗,洗得干净。”
这倒是陆海峰不擅长的领域了,他按照苏棠的教法,把碗筷放在温水里,用丝瓜络蘸上去污粉,把碗筷搓洗干净。
苏棠则在一边,把他洗好的碗盘再用水冲洗几遍,直到彻底干净。
两人分工合作,倒是十分默契。
期间温礼香进厨房来烧热水,看到这一幕什么都没说,烧上水就立刻出去了。
这让苏棠很是奇怪,难道她不该夸奖陆海峰几句吗?
就算不满意陆海峰洗的碗,也得客气一下,说声辛苦了吧?
她正想不通温礼香为什么会是视若无睹的反应,就听陆海峰说道:“碗洗好了,放在哪儿?”
她回过神来,说:“放碗柜里,碗柜在那边。”
陆海峰把碗盘放进碗柜里,她则拿起抹布擦厨房的台面。
陆海峰放好碗盘,又拿起扫帚扫地。
苏棠以前真没看出来,陆海峰做家务还挺有天分的。
要是以后谁嫁给他,就有福了。
脑海里冷不丁冒出这个想法,连苏棠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赶紧晃晃头,把这个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
可能是她动作幅度太大了,惊动了陆海峰,陆海峰看向她,似乎想问问她怎么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苏棠连忙接过他手里的扫帚放在墙边,又去弯腰收拾垃圾袋。
陆海峰接过她系好的垃圾袋,说:“给我吧,正好我走的时候带出去。”
苏棠一怔:“你要走了?”
陆海峰看了她一眼,就在苏棠以为他要调侃自己几句的时候,却听他笑着说道:“今天就请了半天假,我得去厂子那儿了。”
苏棠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对,你现在有工作了......”
她现在还没习惯陆海峰已经开始上班这件事,早知道她不该邀请他周一过来的。
“没事,本来今天是约好了跟一家公司签合同的,不过那边着急,上周四就提前跑去工厂里找我签了,所以今天就没什么事了。”
听他提起工作,苏棠有些好奇。
“你在工厂上班感觉怎么样,还顺利吗?”
“比我想象得......”陆海峰停顿片刻,看到苏棠紧张担心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比我想象得还要顺利,你是不知道,听说我们工厂准备转型,外面那些私营公司有多么激动………………”
旁的不说,军工厂的口碑就是最好的品牌,谁不知道军工厂的产品品控严格质量好,在普通消费者的眼中,他们的产品以前都是特供专供的,外面就算有钱都买不到。
所以,听说他们的产品准备对外销售,那些有头脑的人立刻就嗅到了商机。
陆海峰都不用怎么宣传,只放了口风出去,就已经有很多人通过各种关系来找他打听了。
陆海峰跟苏棠说着自己做生意的事,苏棠听得十分入神。
让她惊讶的是,陆海峰居然已经有了找代理商的想法,还要考察代理商资质,布置销售任务,如果完成不了销售额,代理权就会被收回。
虽然这在后世不算什么,但是在这个时代,很多工厂都还在靠着固有渠道去销售,稍微有些头脑的,也只是自己设立供销科,雇销售员出去跑市场,陆海峰的想法已经很超前了。
相比自己设立供销科,培训销售员,把代理权分散出去反而是更有效率的办法。
两人说着话,从厨房里出来,陆海峰跟李章儒和温礼香道过别,拎着温礼香硬塞给他的一袋咸菜,穿上大衣往外走。
苏棠还没听够他的生意经,也拿起自己的大衣穿上,跟温礼香他们说:“我去送送他,一会儿就回来。”
看到两个人相处的情形,李章儒和温礼香都面露微笑。
“快去吧,戴上围巾帽子,外面冷。”温礼香叮嘱道。
苏棠和陆海峰一起出了门,继续听他说话。
之前她还奇怪,像陆海峰这种没什么正经工作的人,军工厂怎么就看中了他,把他聘为厂长了呢?
现在听到他讲的那些想法,以及他考察村子环境,外放代理权,寻找国企脱困的各种途径,苏棠心里只剩下满心的佩服。
他可不是只凭着一个部队子弟的身份,就能接手军工厂的,他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实力,才赢得了这样的机会。
不得不承认,陆海峰不愧是未来大佬,他的眼界和思路在这个时候就已经超前时代许多了。
陆海峰讲了自己对工厂未来的规划,说下一步计划是寻求外商合作。
现在流行的是引进外资,陆海峰却不一样,他的想法是引进国外的先进生产线,做出最好的产品,在国内市场站稳脚跟,同时把产品推向全世界。
这家日化厂,只是他的第一步而已。
只要这个模式成功,他还会去找第二家,第三家……………
随着他的描述,苏棠仿佛看到了在不远的未来,祖国的各个品牌产品驰销海内外的壮阔前景。
这才是改革开放的意义,我们包容世界,也让世界认识我们。
苏棠听得心潮澎湃,也忍不住跟他说了自己对未来的规划。
过完年以后,她要成立农产品公司,让李志兰他们负责生产,宝祥居要扩大规模,要开好多连锁店。
远期的规划,她想开食品厂,把宝祥居的酱肉产品销往全国,销往全世界!
“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些老外都吃上我们宝祥居的酱肉和烤鸭!”
苏棠握着小拳头,信心满满地说道。
她抬起头,看到陆海峰正看着自己,一脸专注和认真。
他的眼睛很亮,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那种眼神,仿佛是觉得她在闪闪发光一样,让他挪不开视线。
苏棠被他看得脸颊一热,她摸了摸脸,小声说:“我的想法是不是有点.....…不切实际?”
他现在好歹是个厂长了,可是她呢,还只是个天天炒菜的小厨师。
陆海峰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揉她的毛线帽子。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我们小丫头长大了,越来越厉害了。”
苏棠不服气地说:“谁小了?过完年我就……………”
她顿了顿,说:“我虚岁就满二十岁了!”
“对,对,我们不是小丫头了,是大姑娘了。”陆海峰纵容地笑了,继续说道,“不对,也不是大姑娘,是大老板,是苏总了!”
“你笑话我!”苏棠气得直跳脚,抬手去捶他,“你要是再敢这么喊我,我就叫你陆厂长,陆大厂长!”
要是她天天喊他陆大厂长,看李闯和姚红旗他们笑不笑他。
陆海峰单手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握住了她挥舞的胳膊。
“好了好了,我错了。”等到苏棠不打他了,他又笑道,“不过,我可不是笑话你,估计要不了多久,你就真的是苏总了!”
这次他说得很认真,苏棠心里一暖,放下了手。
“那就借你吉言,陆大厂长!”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这冬日的阳光都温暖了起来。
苏棠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她已经和陆海峰走了很远了。
她停下脚步,说:“我就不送你了,你路上慢点骑。”
陆海峰挥挥手:“好,棠棠,再见。”
苏棠这才想到自己忘了跟他说不让他叫自己棠棠的事,可是陆海峰跟她道过别,就骑上自行车走了。
为这么点儿小事,她特意追上去似乎也不现实,苏棠只好放弃,转身回家去了。
陆海峰骑着自行车,很快到了部队大院。
他刚才喝了酒,虽然没喝多少,可是还是沾了些酒气。
想到下午还要去厂里,一身酒味显然影响不好,他便想先回家换身衣服,再去厂里。
他进了家门,迎面便碰到了端着水杯从厨房走出来的陆平川。
看到他回来,陆平川顿时皱起了眉。
“今天礼拜一,你怎么没去上班?“
得知陆海峰被聘为日化厂厂长,陆平川反而如临大敌。
在他看来,陆海峰一技能,二没能力,一个天天走街串巷,穿着奇装异服,一点儿正形都没有的待业青年,居然能混上厂长,这简直是瞎胡闹。
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阻止不了,就更加严厉地督促陆海峰。
听到他的声音,陆海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缓下来。
“我回来换件衣服。”
“换什么衣服?这衣服不是今天才新穿的吗,不到半天就要换?我看你就是找借口!”陆平川一边呵斥着,一边走到他身边,“上班时间不好好工作,你往外乱跑什么?你才上任几天……………”
骂了几句,他忽然闻到了陆海峰身上的酒味,顿时脸色一变。
“你喝酒了?”
陆海峰沉着脸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陆平川顿时勃然大怒:“好啊,你是不是今天就没去上班?打扮成这样,还一身酒气,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陆海峰抿紧嘴唇,言简意赅地说道:“没什么,我换身衣服,要去厂里了。”
说完,他不再看陆平川,而是越过他向楼梯走去。
“臭小子,连我都敢不放在眼里了!”陆平川更加来了火气,追上去骂道,“别以为你当了个什么厂长,老子就管不了你了!”
陆海峰默不作声,径直往前走。
他越是不理陆平川,陆平川越是生气。
“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耳朵聋了!?”陆平川叫不住他,抬手便将手里的杯直接砸了过去,“有工作了你就好好干,你要是捅了篓子闯出祸来,老子第一个收拾你!”
盛着滚热茶水的杯子刚巧砸到陆海峰提着袋子的手上,哗啦啦一阵响,杯子碎片,茶叶,滚水,还有袋子全都落在了地上。
陆海峰哼都没哼一声,他用力甩掉手上的水珠,看都没看陆平川一眼,快步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显然是陆海峰正在用凉水冲着被烫伤的皮肤。
陆平川也没想到会砸到他的手,一个愣神的功夫,竟没有再追过去骂他。
这时,穿着睡衣,神情虚弱的姜琳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老陆。”她一出来就看到了满地的碎瓷片和茶叶,顿时吓了一跳,“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陆平川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姜琳听到洗手间传来的流水声,强撑着身体走了过去。
她进去的时候,陆海峰正好拧上水龙头,用毛巾擦掉手上的水。
看到他手背被烫红的一大片皮肤,姜琳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赶紧转身要去找药,可是动作太急了,不由得一阵头晕。
在她跌倒的前一秒,陆海峰接住了她。
“妈,对不起,吵醒您了。”陆海峰稳稳地扶住她,问道,“您好点了吗?还发烧吗?”
姜琳实在是没力气,她摇摇头,说:“退烧了,就是有点虚。海峰,你怎么又跟你爸吵起来了?”
陆海峰没有回答,只说道:“我扶您回去休息。”
母子俩走进客厅,绕过地上那一片狼藉,姜琳看了陆平川一眼,陆海峰则目不斜视,仿佛屋里没有陆平川这个人似的。
他把姜琳扶到床上,又给她盖上被子。
姜琳用手指按着头,指着五斗柜说:“那边抽屉里有烫伤药,你去拿过来……………你自己能上药吗?要不,妈帮你处理一下......”
陆海峰说:“妈,您感冒了就好好休息,我没事。”
安顿好姜琳,他没有去拿药,而是返回了客厅。
陆平川依然坐在椅子上,冲着他横眉冷对。
陆海峰走过去,先把袋子从地上捡了起来。
袋子已经破了,里面的咸菜玻璃瓶全都摔碎了,各种五颜六色的小咸菜跟玻璃碴子混合在一起,显然是没法吃了。
陆海峰看着那几个碎掉的玻璃瓶子,脸颊的线条不自觉地微微绷紧。
过了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拿来扫帚把地上清理干净。
看他这样,陆平川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取而代之的,却是浓浓的疑惑。
他不是去喝酒了吗,怎么拎了一袋子咸菜回来?
陆海峰收拾完屋子,才回到姜琳的卧室。
他从抽屉里拿出烫伤药膏,涂抹在手背上。
看到陆海峰手上的伤处,姜琳心疼不已。
“这是怎么搞的?”
陆海峰沉默片刻,说道:“他用水杯砸我,应该是不小心砸到手上的。”
姜琳让他把手递过来,仔细检查他的手背,半晌才松了口气。
“还好,不算很严重,药膏你带着,这几天好好上药,千万别感染了。”
陆海峰答应了,把药瓶揣进兜里。
“妈,您睡一会儿吧,我晚上回来再来陪您。”
他正要起身离开,姜琳却叫住了他。
“海峰,我问你一件事。”
陆海峰转向她,说道:“您说。”
姜琳知道他赶时间,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跟妈说实话,之前大院里风言风语的,说你和外头的一个姑娘处对象,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陆海峰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件事,皱了下眉,说道:“妈,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儿来了?”
“你先告诉我,你跟那姑娘怎么样了?”姜琳不依不饶地问道。
陆海峰不想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看他沉默的模样,姜琳叹了口气。
“我也不瞒你,你爸为这事儿气了好久,他倒不是生气你处对象,他是怕你跟外面......外面那些不知道底细的人在一起,再学坏了。”
姜琳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以前也就算了,现在你有了工作,年纪也不小了,所以你爸让我给你介绍对象,尽量早点儿结婚,你爸说,等你成家立业了,说不定就懂事了。”
陆海峰听得心烦,眉头越皱越紧。
只是看到姜琳病恹恹的样子,旁的话他也说不出口。
他只说道:“妈,我现在刚有工作,正是忙的时候,不想考虑这些。”
姜琳叹气道:“妈理解你,不管你跟之前那个姑娘是不是认真的,妈都不想催你那么早结婚,只是......”
“只是你爸着急,所以我想着,你要是有对象,就早点儿带回家来,也好让你爸放心,要不然......你也知道你爸的脾气,只怕他就要亲自出马,给你介绍对象了。”
陆海峰想到陆平川硬逼着他相亲的情形,顿时头都大了。
“好了,妈,谢谢您提醒我,我会尽快......尽快想个法子的。”
陆海峰上楼换了一身衣服,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门。
陆平川看着他的背影,到底没忍住骂了一句:“这个兔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