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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 第五场雪

作者:姜厌辞字数:5346更新:2024-12-26 20:26

两辆豪车相撞这事很快传遍气象台,一开始的传闻还算正常,只说是兰博基尼车主一时老眼昏花,不留神撞上了宾利车,后来变成宾利车上坐着一美女,把兰博基尼车主勾得七荤八素的,想通过制造一起意外事故得到一个暧昧的发展机会。

最终的版本堪称八点档狗血剧,前任遇现任、三男一女的滥俗戏码都在其中,而叶芷安成了剑拔弩张氛围里唯一的女主角。

在摄影机前工作了近两年,叶芷安对各种视线格外敏感,第二天早上一来工位,她就察觉到不少人在盯着自己看,下意识以为是今天的穿着不得体,直到小高连人带椅滑到她身侧,“芷安,你跟我说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芷安卡顿两秒,“你问的是两辆车在门口撞了这事?”

“对对对。”

“没发生什么呀,就是车主开车的时候在打电话,不小心才撞上路边停着的那辆车。”

她露出苦笑的神情,“我当时就在门口跟好久没遇上的朋友聊天,突然这么大动静,真给我吓得不轻。”

小高一拍桌板,得意洋洋地笑了笑,“我就说是个意外,一个个的都还不信。”

方隐年比小高早进气象台五年,不说练就了一身审时度势的本领,也不像他这么没心没肺,毫无察言观色的能力。

至于李堇华,作为局里的老油条,其中的利害关系一眼就被他看明白了,也知晓了这位新来的播报员并非好拿捏的软柿子。

具体什么背景,目前还不明朗,不过也逃不出两种可能:高门大户出身的大小姐,北城某一天老钱新贵的女朋友。

非要细分起来,后者还能拆出两种可能性。

去萧政办公室送报告时,他状似无意地问了句:“这小叶到底什么来头?”

萧政眼皮不抬地反问:“她个人要是没点能力,能调来总局?”

李华听出他的潜台词,敛下眼底的意味不明,离开办公室没多远,恰好和叶芷安打了个照面。

叶芷安朝他点头示意的同时,叫了声“李哥”,然后往茶水间走去,路上撞见另一个同事,半蹲着在捡资料,她上前帮了一把。

这人避开她的视线,说了几声谢谢后回到办公室。

叶芷安没有多想,继续往前走。

和苏念形容的一样,茶水间就是个八卦聚集地,聊什么都有,最多的还是男女那点事儿,她听得兴致缺缺,快到门口时,话题突变:“新来那主持身份应该不简单。”

她脚步倏地一顿。

“今天上午,化妆组那边新到了一批衣服,虽然看不出什么牌子,但摸上去质地很不一般,没准是高定。”

十五分钟后,叶芷安进了化妆间,衣柜里的衣服按件计算,分毫不差,只是款式、颜色全都变了个样,确实如他们口中说的,精致考究。

她和纪浔也在一起整整一年,长了不少见识,当下一眼看出这些服装不菲的价值,要是换算成真金白银??

她顿觉头顶垂落的灯光在带着她摇晃。

化妆师的呼唤将她的意识拉找回来,她应了声“马上”后,随便拿出一套,去更衣室换上,尺寸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贴合,仿佛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叶芷安拿冰凉的手掌用力拍了拍脸,驱散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周五下午,按照原定的安排,叶芷安同方隐年、小高几人去了趟市中心一家公立小学做气象科普活动。

接受科普教育的全是一年级新生,专注听讲时的眼睛亮闪闪的,天真又烂漫。

就在叶芷安默默感慨自己的心灵都得到了短暂治愈时,视线一眺,望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男人个高腿长,人海淹没不了他,反倒将他出鹤立鸡群般的气场。

叶芷安愣了愣,事先准备好的演讲稿就这样突然卡在了喉咙,小高以为她是忘词了,忙在一旁指手画脚提醒。

叶芷安没看他,花了几秒调整好情绪,再开口时,嘴角的笑容没有之前维持的自然,好在隔着一段距离,肉眼很难观察出来。

好不容易捱到实践教学环节,叶芷安还是没法松口气,她能感觉到纪浔也的注意力一直在跟着自己走。

以前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只会觉得轻飘飘的,像羽毛刮蹭心脏,偶尔也会给她一种脚底踩在粉红浪潮上的错觉。

现在呢?

沉重到压得她透不过气,也像滚烫的火,烧灼着她,温度足够将她的皮肉融解。

知道躲不过,叶芷安只能迎面而上,趁休息时间,主动找到他,“你怎么在这儿?”

纪浔也倒觉得她这话更像在问:你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今天气温偏高,她只在风衣里面穿了件衬衫,领口的飘带被她系成蝴蝶结,整个人看着优雅知性。

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结处被勾得松松垮垮的,随时有解体的可能。

他上前一步,修长的手指捻住两条飘带,重新打了个漂亮的结。

等叶芷安反应过来,他人已经退回原位,用一切仿佛从未发生的闲淡语调回答她的疑惑:“替我侄女来的。”

叶芷安立刻有了猜测:“是愿愿的女儿?”

这几年她和纪时愿一直没断联系,两人偶尔会在微信上闲聊,问起对方近况如何。

去年年初,纪时愿在微信里告诉自己生了个女孩,还邀请她去参加孩子的满月礼,她委婉拒绝,转了个红包聊表心意。

纪时愿也会见缝插针地告知纪浔也的情况,比如说他当着纪家所有人的面又和纪书臣抬杠了,比如说他在老爷子葬礼上狠狠阴阳了把他三叔,但更多时候都是在说他因为应酬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梦话里的主人公永远都是“昭昭”。

每到那时,叶芷安都会装作没看到,或者用开玩笑的语气反问一句:“你又不和你哥住在一起,怎么会知道他说了什么梦话?”

直接将人堵得哑口无言。

纪浔也点头说“是”。

叶芷安没听明白,“可她不是才两周岁?”

说完她就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在要她玩,又气又笑,“你倒是给我举个例子,谁家孩子两周岁就能上小学的?”

纪浔也顶着无辜的神情解释:“她现在是没到年纪,但五年后总要上的,我提前来观测一番,叶主持,这不犯法吧?”

这一刻,叶芷安算深刻体会到了古装电视剧经常会出现的那句台词: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无力地扯了扯唇,干巴巴地说:“当然可以。”

下午五点,活动正式结束,双方负责人开了个简短的总结会议,一小时后两队人分开前往附近一家私房菜餐厅。

人到齐后,也不见开始的意思,小高东张西望一阵,压低音量问:“到底还在等谁啊?”

话音刚落,人就出现了。

纪浔也把风衣外套换成了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和那天叶芷安在网上见到的款式类似,笑容几分懒散,颇有种斯文败类的气质。

经校长介绍,叶芷安才知道就在前不久,纪浔也给学校投了一大笔钱用作基础设施建设。

所以这次晚宴,于情于理校方都得把这尊金佛请上。

叶芷安一下子就看穿纪浔也真正的意图。

和以前追人的手段不同,现在的他已经不直接给她花钱、送她礼物,而是将钱砸在和她有联系的事物上,从而砸出一条可以畅通无阻抵达她跟前的通道。

如此高明的手段,叶芷安甘拜下风。

小高没停下打量的视线,也因此,他不止一次察觉到主位上的男人往自己这边瞥了好几眼。

心生狐疑的同时,又觉那张帅脸有些熟悉,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凑到叶芷安身边,好奇地问:“这小纪总好像一直在看你,你认识他?”

叶芷安避重就轻道:“以前在北城上学的时候,偶然认识的。”

“不过不太熟”??这半句多少带点欲盖弥彰的色彩,她就没加上。

这话经过仔细推敲就知道是糊弄人的,偏偏小高心大,没有多想,信了她所谓的偶然。

方隐年看破不说破,脑袋一垂,藏住了唇角的嘲弄。

后来那半个小时里,为了让自己成为一个背景板,叶芷安坐得很规矩,也没四下张望,尽量避开与人对视的可能性。

拘谨的神态全落在纪浔也眼睛里,也知她在极力撇清跟自己的关系,心里有些恼,但没表现出来,见她借口离开,没隔多久,拿上手机也出了包厢。

这家私房菜馆,他曾经带她来过几次,每回她都能被正厅门口搭建的亭台吸引,饭吃到一半,也总会一个人跑出去喂锦鲤。

果然纪浔也在正厅见到了她,只不过这次不是她一个人。

和撞车那晚的情境别无二样。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北城这地方这么小。

叶芷安也诧异自己竟然在短短一周内见到温言之两回,“温先生,好巧,你也来这儿吃饭?”

“跟朋友有约,不过被他临时放了鸽子,一会儿就只能自己坐冷板凳了。”

不知道是不是叶芷安的错觉,他说这话时,眼神柔和地包裹着她,像在发出什么邀请,不过不管是不是,她都不打算接,毕竟跟人玩暧昧是她深恶痛绝的事。

“其实有时候一个人吃饭也挺自在的,”她笑了笑,“抵抗不了孤独的话,那我们就只能去享受它。”

温言之听出她委婉的话外音,稍滞,回了一个笑容。

“对了温先生,你的车修好了吗?”

“还在厂里。”

叶芷安哦了声,正想顺嘴问一句赵泽那边是怎么说的,插进来一道阴凉的嗓音,“也是巧,哪儿都能遇到温总。”

?言之眼皮一抬,了然于胸,“不及纪总的刻意。”

叶芷安听得头都大了。

她不是看不出温言之对自己有好感,但好感和喜欢,追求是两码子事,现阶段,她没必要一见到他就跟躲洪水猛兽一样。

倒是纪浔也……………

她视线侧过去,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凛冽的目光,好似一把即将出鞘的匕首。

外面突然开始下起雨,有悖气象台推算出的今日微风无雨,叶芷安的注意力短暂地被吸引走,直到手腕传来束缚感。

叶芷安不信众目睽睽之下,他能干出什么荒唐事,加上他用的力气看着不大,实际却很难挣脱开,也就放弃抵抗,由着他一路将自己拽进无人的消防通道。

灼热的视线蛮横地攫取走她的呼吸,侵略性实在强,她还能从里面瞧出生吞活剥的架势。

霎那间,空气变得粘稠,不过眨眼工夫,彻底停止了流动。

这滋味实在难熬,叶芷安先沉不住气,开口:“你有什么事吗?”

纪浔也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她生分至极的语气,面无表情地问:“之前就想问你,你跟温言之很熟?”

可别告诉他,撞车那晚并非她和温言之四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叶芷安皱了下眉,不答反问:“我们看上去很熟?”

“我、们?”纪浔也将这两个字反反复复地在唇齿间碾压,阴测测地笑了,“熟到都用上我们了,还不算熟?”

叶芷安气恼他的胡搅蛮缠,没忍住当场甩了冷脸给他看,“你能不能别乱吃醋?”

说完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质问,立即改口道:“上回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早在四年前就分手了,所以你现在完全没有立场过问我将来会和谁来往。”

第二次提起这个话题,纪浔也还是不以为然的态度,“毫无转圜余地的断是断,不干不净的断也是断,那么昭昭,你觉得我四年前同意分手时,心里想得是哪种断?”

不待她回答,他就将话挑明,“你提分手是提得干脆,但我不一样,答应你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跟你彻底老死不相往来。”

他将自己的私心承认得如此直白坦荡,叶芷安错愕不已,下一秒,就见他摘下眼镜,大片阴影倾轧而下,微凉的唇也压了下来。

吮吸她的舌尖,让她体会到介于麻和痛之间的第三种感知。

身后是冰冷的墙面,过渡到脊背,再蔓延至其他地方,冲淡她口腔里的热度。

剧烈的挣扎最后奏效。

抬眼,只见他神色阴郁,脸上覆盖着的坚冰刺穿装模作样后营造出的温煦,原形毕露。

长达两分钟的无声僵持后,才恢复如初,紧接着,他又换了副态度,带出一句不切实际的话:“我们复合,好不好?”

他眉眼耷拉着,妥协隐忍之色在昏蒙的光影里无遮无掩,就连语调听着也是低声下气到极点。

直到这一刻,叶芷安才发现他在话术上也很爱走捷径。

“好不好”、“行不行”,“我们昭昭”……………

他以为只要他摆出低眉顺眼或温煦亲昵的姿态,她就会因一时心软,顺了他的意。

可都过去四年了,谁还能没有一点儿长进?

她垂下眼皮,藏住眼底的悲凉,“分手那天,除了难过外,我从你身上得到的还有感动和开心。”

她嗓音卡顿了会,抬头去看他被阴影占据大半的沉黯面容,“我是真的很庆幸我们的分手不像其他很多情侣一样,撕破脸,互相争得脸红脖子粗,非要把最难听的诅咒甩给对方,相反它在我看来是美好的。”

“另外,这几年我不是没想起过你和这段记忆,每次想起,涌上心头的都是对你的感激,感激你曾经给了我那么浪漫的一场仪式,也感激你让我认识到自己没有爱错人。”

五年前,她青涩天真,满腔的孤勇促使她不计代价地追求着一个美好的童话。

现在呢,被现实盘剥过后的她成熟了,也变得胆小怯懦,做事爱瞻前顾后、权衡利弊,比起听从内心的声音,她更多将决定交付给大脑,而当下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该跟他纠缠下去。

纪浔也愣住了。

叶芷安咽下漫到嗓子眼的酸涩,叫他,“纪公子??”

这称呼不对。

曾经的纪公子在这四年里已经变成了纪先生。

“纪先生,”她用微笑掩饰内心的慌乱,“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也顺便放过你自己,不要让曾经那么平和美好的记忆全被往后歇斯底里的相互折磨消减得一文不名。”

纪浔也不至于听不出她这话里的威胁,生生给气笑了,攥住她手腕固定在墙上,不让她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喉结上下一滚,低声问:“叶芷安,我问你,如果没有这次调任,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回北城?”

“是。

“你回北城后,哪怕是见到我之后,是不是也从来没想过跟我复合?”

“是。”

她的眼神和她的语气一样坚定,看不出丝毫弄虚作假的成分,就跟当年她不带一丝征兆地提出分手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他早该知道的。

这世界上有种人看着不危险,也毫无攻击性,但从不会让自己过多地处于弱势地位,更残忍的是,她还只不准什么时候会往你心上刺个一刀,刀上抹了盐也醉了毒,让人疼得肝肠寸断,抽出时,能带走一大片血肉。

纪浔也喉间胀痛不已,胸腔里翻涌的气息快要将他的理智和这一刻勉强维系起的体面吞没。

长时间的沉默后,声控灯跳灭,头顶的绿色安全出口标识成了唯一的光源。

一切都看得模模糊糊,但他的目光始终未从她身上挪开,桎梏住她的手也没松,许久才从胸腔里闷出一声笑,哑着嗓音说:“我们昭昭厉害了,现在连说句谎话骗骗我都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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