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贵人一时神思都空了,她怔怔地望着淑妃,把她脸上的怒容看在眼里。
怎么会?
她下意识地张大嘴巴想要辩驳,然而一出声又赶紧闭上了。在众人的目光下,她抬手比划起来,比划了两下,她忽然一顿…………………
有些话,她如何能比划得出来呢?她并非生来就是哑巴,没学过与人交流的手势,这比划一通,又有谁能看得明白?
她无声地落下一行泪,眼神逐渐陷入了绝望。
姜衔玉似是从她的动作上看出了什么,她问:“淑妃娘娘可否将流絮的口供给蒋贵人看看?”
一语惊醒梦中人。
淑妃忙将口供递交给宫女,由宫女转交到蒋贵人手上,又吩咐人去准备笔墨纸砚。
蒋贵人对姜衔玉目露感激,着手接过口供,随即一目十行地看完。
她心有准备,起初看得并不仔细。然而等看完上面的话,她还是没控制住一脸惊骇,再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罗才人见她这模样,实在忍不住好奇,她侧过身子,也凑过去看,然而两个呼吸后,她便捂住了嘴,远离了蒋贵人。
等蒋贵人放下口供,淑妃才轻飘飘地开口:“蒋贵人,流絮是你的贴身宫女,对于她的话,你可有什么解释?”
宫人搬来小案几,摆在蒋贵人面前,示意她落笔写字。
蒋贵人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她不仅没接话,半晌也没动笔。
“蒋贵人。”淑妃忽地厉声,“并非是本宫不信你,可你若是有冤屈,现在就该告诉本宫和诸位姐妹。”
流絮的口供上说出了蒋贵人在被顾小仪推下水后对顾小仪的怨恨,由此想到了陷害顾小仪的法子??给自己下毒。
可是毒物从哪来的,流絮却有些含糊,她说毒是贵人自己拿出来的,连她也不清楚这毒的来历。
可流絮不清楚,蒋贵人定是知晓的。
若不是她自己给自己下毒,这毒,是何人给她的呢?目的又是什么呢?
淑妃不动声色地看着蒋贵人,她若是不肯说出自己为何有毒药,要么是这毒药来历不明,要么…………………
她抚了抚额角,催促一声:“人证物证都在,蒋贵人,你若是没有辩驳之意,便是承认了自己服用毒药企图陷害顾小仪了。”
蒋贵人闻言,立即摇头摆手,唰唰唰写下了几个字。
淑妃看了,眉头一皱,“你只有这句话?”
只见纸上写着:“流絮一派胡言。”
蒋贵人不知想表达什么,目光在在座的嫔妃身上一转,好似在看谁,又好似谁也没在看。很快,她瞳仁一缩,将笔放了下来。
宁昭容对她这个迷惑的行为表示不解:“蒋贵人,你是在故弄玄虚呢?”
她顿时没什么耐心地道:“淑妃娘娘将妾身们都叫来,可不是让蒋贵人你在这唱戏的,你若是没什么难言之隐,便认了罪吧,左右顾小仪也不曾受什么委屈。”
瑾妃也淡淡道:“蒋贵人,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在宫里待了这么久,有些事你总比新来的妹妹们见识的多,即便你因落水一事记恨顾小仪,也不必如此伤害自己来陷害顾小仪。都是宫中的姐妹,你说你这般,又是何必呢?“
坏了嗓子不说,还让人更怜惜顾小仪了。
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她在为顾小仪铺路呢?
听完瑾妃的话,顾静姝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蒋贵人,也着实没想明白她的意图。
陷害她的这个招数竟这样浅显吗?
她毫发无损,反之,蒋贵人自己却有了恶毒的名声。
姜令音兴致缺缺地看着她们,注意到贵人膝盖上那双微微颤抖的手。
她在竭力忍着内心的情绪,是害怕,恐惧,还是旁的?姜令音没看出来,但很显然,背后之人此局针对的是蒋贵人本人。而蒋贵人,现在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把柄在那人手上,所以不敢说?
思及此,姜令音将视线掠过每一个人都面容上,并重点观察了淑妃、瑾妃、姜衔玉和宁昭容。
然而她们每个人的表情都流露地恰到好处,没有一丝异常。
而后的沁丽仪、嫣小仪、顾小仪、罗才人......能被她说得出名号的几位嫔妃,所有神态几乎都符合她们的身份和性格。
有人皱眉沉思,有人抿唇打量,有人挂着浅淡的笑......沁丽仪见姜令音看她,弯了弯眼眸,轻问:“令贵人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只足够姜令音听到。
姜令音敛了目光,回以一笑:“我若是能看出什么来,又岂会坐在这里?”
沁丽仪掩唇一笑,“令贵人当真是个有趣之人。”
姜令音猜,她未尽之语当是??怪不得得陛下宠爱。不过沁丽仪并未说出这句话,她眼里含着笑意,凝望着姜令音时,满满的欣赏,就好似,她很喜欢眼前之人。
姜令音暂时不想去探究她是真情还是假意。
她没想过与这宫里的女子有过深的交情,尤其是她们还同是嫔妃。表面上互称姐妹,背地里却要争宠夺爱。
哑药的来历没有查出来,线索到了流絮身上便断了,蒋贵人不肯说实话,此事便以她被禁足,移居锦瑟馆为结果,而流絮则被送回了她的身边。
大抵是听说了此事,午膳时辰左右,御前的籍安就带着圣谕到了怡和殿,请顾静姝去勤政殿侍膳。
姜令音看着屋子里动作更加小心翼翼的人,没由来地生了些厌烦。
“这是都怎么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冬灵也听出了她的不悦,抿了抿唇道:“主子,您别难过。”
陛下的宠爱总是如此,如冰雪一般,来得快,融化时也快。
她或许是想说些更有道理的话,但说来说去,总是那几句话,听得人更加烦躁。
姜令音把玩着发簪,冷嗤一声:“你们从哪看出来我难过了?”
纤苓隐晦地瞪了眼冬灵,冬灵呐呐:“主子不难过吗?”
难过吗?
或许昨日听说扶喻不能来陪她过生辰时她有过一刹的难过吧。
她以为,作为帝王的扶喻与旁的男子是不同的,至少不会轻易食言。
可她错了。
她平生最讨厌旁人抢走本该属于她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物件。
属于她的,就该是她独有。
被人抢走东西的滋味,她体会过太多次了,她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习惯的??
姜令音看着簪子上纂刻得栩栩如生的水仙花,眸色深了深。
身为皇帝的扶喻,他的心思的确是比她想象中还要难以琢磨。他所有的举动,看似随心随意,却都有他自己的算计。她有些好奇,在他眼里,她是什么模样,他又将她当成了哪一种棋子?
他原是打算冷落她的,后来觉得她与旁人不同,有些意思,所以改了主意吗?还是说,从始至终她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呢?
昨日夜里,姜令音想了很多,想到后来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她不是自作多情的人。
这几次的相处,扶喻对她分明是感兴趣的。
可是为什么呢?
她有些不明白。难道,皇嗣当真那么重要吗?还是说,这个前提是怀孕的人是琼嫔。
琼嫔比她更重要。
因为琼嫔陪他时间更久,还是因为琼嫔更合他心意?
杪夏让其他人都退下,自己留在了屋子里,她了解自家主子,知晓她心里藏着些许不快。
不是因为陛下没来熙和殿,而是因为陛下答应主子的事没有做到。
主子性子固执,自幼便是如此。
被主子看中的东西,主子一定想方设法地夺得。可是人不是冰冷的物件,他们会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考量,哪怕主子竭尽全力,也不能事事顺心。
譬如那位沈公子。
倘若当初沈公子应了主子的要求,主子又岂会回到长安,还入了宫呢?
对于沈公子来说,主子或许很重要,但不值得他放弃其他的一切。
所以,当主子清楚了这一点后,选择了离开。
主子又有什么错呢?只是有些东西,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罢了。
杪夏蹲在姜令音身边,低声相劝:“主子,陛下毕竟与旁的男子不同,您不妨换个法子与陛下相处?”
姜令音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只是性子如何是说改就改的呢?她闷声:“你觉得陛下不喜欢我这样吗?”
杪夏摇头,轻声细语:“主子这样便已经很好了。只是奴婢忽然想到了冬灵私下里说得那些话,陛下宠爱一个人,最长不过三四年。便是当初的蕙妃娘娘,也不过得了陛下三年多的宠爱。琼嫔入宫三年之久,在主子入宫后,宠爱也大不如前。主
子,琼嫔她们都不足为惧了。”
“今年新入宫的几位主子,除了顾小仪,便是主子您最得宠。您与顾小仪,奴婢看着,就宛如琼嫔和沁丽仪啊。”
姜令音眸光一闪。
杪夏继续说:“主子也不必同顾小仪处好关系,保持着如今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便是极合适的。就如主子先前所想,陛下既让您入了宫,便有陛下的道理。”她语气轻了轻,“主子想让陛下对您更上心,陛下难道会不喜欢您这样吗?”
姜令音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杪夏。
到底是小觑了她,她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表现出一副听进去了的样子,时不时“嗯”两声。到了最后,杪夏也察觉出她的敷衍,不由失笑:“主子,这些都是奴婢的想法,您如何以为呢?”
姜令音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但是,她不想和顾小仪成为第二个琼嫔和沁丽仪。
她所图甚大。
让扶喻对她更上心,她的法子还有很多。
可现下,他对她言而无信,她要罚一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