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令音和扶喻将身上清理干净,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阵雨过后,高空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弯月也不见影踪。
雨后的桂花残落了一地,香气隐没在风中。
姜令音依偎在扶喻怀里,懒懒地开口:“陛下饿不饿?”
扶喻没戳穿她的小把戏,直接唤人传膳。
他微微拧眉,捏了捏女子的脸颊,冷淡道:“既然饿了,就起来用膳。”
还躺在他怀里做甚?
姜令音努了努嘴,眼眸一转,又攀上他的脖颈,似有不满:“妾身累了,陛下抱着妾身去好不好?”
扶喻就没见过她这样得寸进尺的人。
他刚要拒绝,又听女子控诉道:“若不是陛下,妾身怎么会这般疲乏?”
扶喻指腹用力,在她雪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是在怪朕?”他眼眸一暗,哑声,“方才是谁缠着朕不放的?”
姜令音只当作没听见,又蹭了蹭他的掌心,口中抱怨:“陛下一点都不心疼人。
扶喻挑了挑眉,反问:“谁告诉你朕是怜香惜玉之人了?”
当然没有人这样说,大家都说当今陛下薄情得很,不过这话姜令音可不会当面说给他听。
她浅笑一声:“旁人妾身不知,但陛下对妾身一贯是疼惜的。
“啊??”
扶喻懒得与他争辩,轻轻推开她,自个儿下了床。
在姜令音沉默的注视下,一个呼吸,两个呼吸......终究是扶喻败下阵来。他沉着脸将女子抱起来,警告道:“下不为例。”
姜令音哼了哼声,却没正面回应。
既然抱了她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怎么会是下不为例呢?
用过膳,扶喻自然而然地留宿了熙和殿。
姜令音没问扶喻为什么好几日都没来熙和殿看他,扶喻自然也不会向她解释自己的行为。
二人默契地都没有提起这个话题,仿佛这段不曾相见的日子本就不存在一样。
扶喻沉睡过去后,姜令音却还睁着眼,没有困意。
屋子里留了两只蜡烛,光线昏暗却隐约能看见人的面庞。
她侧身望着扶喻的睡颜,不知怎的,却忽然想到了苏穆清。
初见苏穆清是在镂云霞里,那时候她刚回到绥安侯府不久,接手了母亲给她留下的店铺。
钱财太多,总是惹人眼红的,更何况她还是女子,不服她的人并不在少数。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服众。
那日她从二楼下来,一眼就在人群中瞥到了苏穆清。彼时她并不知晓他的身份,只是在一众女子中,身为男子的他格外高挑显眼罢了。
来铺子里买胭脂和首饰的大多是女子,男子则少之又少,她当时便在想,他是不是买给他的心上人。
鬼使神差的,她就走到了他面前,开始给他介绍起各种胭脂和首饰。
他听得很认真,仿佛对女子之物了如指掌。
他还很爱笑,说话时,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与她从前遇到过的男子都不同。
于是结账之时,她状似随意问了句:“公子是买给自己爱慕的姑娘的吗?”
若是寻常男子,大抵开始炫耀了,但苏穆清没有,闻言,他摇头笑了笑,解释道:“给我外甥女的。说来,她应当和姑娘您一般年岁。”
“睡不着?”
扶喻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姜令音思绪瞬间回笼,她耷拉下眼睫,轻声呢喃:“陛下,妾身有些冷。”
扶喻没好气地搂住了她,“行了,睡吧。”
姜令音任他搂着自己,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何时合上的眼眸。
她醒来时,扶喻已经去上早朝了。
纤苓和冬灵伺候她起身盥洗,直到用早膳,姜令音才发觉殿内少了一人,“杪夏呢?”
纤苓笑道:“主子,杪夏姐姐出宫去了,午时才能回来。”
姜令音后知后觉杪夏是去做什么,她手上一顿,眉眼间的情绪忽然变得莫名寡淡。
冬灵见她吃了两勺清粥就搁下了汤匙,立即紧张道:“怎么了,主子?可是今儿的早膳不合胃口?”
姜令音不愿多说,只淡淡道:“没什么。”
明日就是她的生辰了。
一整日,姜令音都提不起精神。只有晌午时分,杪夏带着一对和田红玉镯子回来时,她才有了些微笑意。
纤苓等人见她郁郁寡欢,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还是冬灵对着杪夏一阵撒娇才得知了真相。
主子自幼受到父母疼爱,每年的生辰都办得很是隆重,因此,在主子的父母亡故后,主子依旧很重视这个日子,却不愿为自己庆贺生辰了。
因为,真心为主子的长大而高兴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
经过一夜时间,永安宫祺充仪和姜贵人结下了梁子的事儿传遍了后宫。只是让人意外的是,陛下对此事的态度??
玉照宫
宁昭容笑得前仰后合,“本宫便说,祺充仪迟早有一日会遭报应的,你瞧,这回姜贵人就狠狠打了她的脸。陛下也不偏袒她了,真是大快人心。”
南筝怕她笑岔了气儿,忙替她抚着后背顺气,“娘娘,这姜贵人当真是个有本事的呢。”
宁昭容擦拭着眼泪溢出来的泪,哼声道:“第一眼见到姜贵人,本宫就觉得她不可小觑。”
这不,果然如此。
这才过了多久啊,就让陛下在她与祺充仪之间选择了她。
南筝不由地开始担忧:“姜贵人这般能耐,难免不会成为第二个琼嫔………………”
宁昭容打断她的话,冷冷一笑:“琼嫔算什么东西?单是一个出身,姜贵人就甩了她一大截,你以为她能与姜贵人相提并论?”
南筝讶异:“娘娘的意思是?”
宁昭容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或许,是蕙妃也不定呢。”
南筝一脸惊骇。
蕙妃娘娘?
然而下一瞬,宁昭容又否认了句话:“姜贵人与诚妃性子不同,与蕙妃的性子更是没半点像,她不会是第二个蕙妃。但,她若能越过蕙妃,这出戏才叫好看。”
南筝哑然失笑:“娘娘怎么这么相信姜贵人?说不准,姜贵人连诚妃娘娘也比不上呢?”
宁昭容睨了她一眼,坦然道:“直觉罢了。”
不过,她的直觉向来是很准的。
自从姜贵人和方宝林都因问月台遇见陛下进而得宠后,问月台便成了仅次于御花园的热闹之地。
清音阁被尚仪局派人重新打扫干净,桌案上每日也摆上了各式各样的糕点供来歇脚的主子们尝用。
地儿宽阔又僻静,嫔妃们便喜欢三三两两结伴在这儿开始煮茶、闲话。
只是很可惜,她们来了好些日子,也不曾遇不到陛下,失望是有,但嫔妃们之间却因着闲谈,关系变得亲密了许多。
这会儿,蒋贵人正和几位才人、采女在喝茶。
距离她被顾静姝推下水已经过了一段日子,后宫众人约莫都渐渐忘却了此事。位分低于她的嫔妃即使记得,也不敢说出来讨人嫌。因而蒋贵人一招呼,她们便都围了上来,互相恭维和谈笑。
宫里的日子实在太寂寞了,找个能说话的人都很困难,这样和睦地坐在一起喝茶闲谈更是少见??在昭和宫请安算不上,那儿位分低的都拘束着,压根不敢开口说话。
因此,众人都十分珍惜这样的气氛。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两次过后,蒋贵人和她们都熟络起来,其中,又以她最是年长,便自觉当起了领头人。
茶炉中的水沸腾后,宫女们便给她们各自斟了一杯茶。
罗才人起身,率先对蒋贵人表示感谢:“姐姐,这杯茶,我敬你。”
蒋贵人十分享受这样众星拱月的氛围,对于罗才人等人,嘴上也十分客气:“也要多谢诸位妹妹给我一个面子,来,这一杯,我敬各位妹妹。”
众人以茶代酒,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有来有往,气氛越发热闹。
蒋贵人喝了几杯热茶后,脸颊开始泛红,她张口,想让宫女将窗子打开,可发出的声音却是沙哑而模糊。
她一愣,猛然拂落茶盏。
众人顿时一静,张望过来。
有人困惑:“蒋姐姐,你怎么了?”
蒋贵人张口说话,却发出一阵嘶哑又刺耳的声音。她捂住自己的喉咙,不停地拿手比划着,神色又惊又恐。
罗才人瞳仁一缩,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姐姐,你这莫不是坏了嗓子?”
她倏然看向手中的茶水,余下的人也纷纷脸色一白,如坠冰窖。
有人面露急切,尖叫道:“快,快传太医??”
也有人当即就被吓哭了。
罗才人看着这一幕,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继而安慰众人道:“诸位妹妹别担心,若是茶水有问题,下毒之人必定还在屋子里。为今之计,先将事情禀告淑妃娘娘吧。”
无人不应。
问月台的事情传到昭和宫,淑妃立即派人将问月台里里外外检查一番。
被战战兢兢带到昭和宫的几人,俱是坐立不安,时不时发出些声音,确认自己的嗓子还能说出话。
蒋贵人则被带到了厢房,由太医把脉。
淑妃扫过众人,目光停留在唯一一位还算平静的罗才人身上,淡声:“罗才人,今日之事,你原原本本的和本宫说一遍。”
罗才人颤着声,从头开始说起。
“………………妾身记得,蒋姐姐喝了好几杯茶后,嗓子突然发不出声了......在座的几位妹妹,都喝了茶,妾身也是,可不知怎就蒋姐姐一人......”
淑妃沉声打断:“只喝了茶?”
罗才人点头。
淑妃又问:“你们这样,日子持续多久了?”
罗才人算了算,给出一个数:“加上这回,也不过四次罢了。”
淑妃眉紧蹙,心下思忖良久。
正好此时,太医把完了脉从屋内出来,他回禀道:“淑妃娘娘,蒋贵人是中毒了。”
淑妃当即询问:“什么毒能让嗓子说不出话?”
太医摇头,道:“回娘娘,微臣也不敢妄言。或许并非只是一种毒,而是几种无毒却相冲之物混合在一起所致。微臣以为,蒋贵人中毒的时间,也不过是近十日的事。好在毒量少,还有恢复的可能。微臣可以先为蒋贵人开一道方子,让贵人温养
一段日子看看效果。”
淑妃颔首,“好,就按照你说的来。”
一转脸,又见到目光迫切地看着她的众人,淑妃摆了摆手,吩咐太医:“劳烦太医给诸位主子瞧一瞧可有中毒的迹象。”
太医躬身,依次给众人把过脉,道:“回娘娘,各位主子并未中毒。”
淑妃松了口气,众人也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可如此一来,岂不是说,蒋贵人中毒之事与她们在月台喝的茶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