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到?
赶走家里的两个奴才婆子,王熙凤都做不到?
贾琏的眉心陡然皱起。
跟在凤姐儿身边多年、深知贾府各种无奈的平儿心中一叹:
饶是贾琏精明,可男人毕竟是男人,哪里能懂得后宅里头千丝万缕、勾心斗角的许多弯弯绕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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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平儿已经在心里彻底拿贾琏当成了自己男人,自然要耐心解释,于是轻言慢语说道:
“这当时的缘故,二爷且听我仔细说道说道。
若是外头买来的奴才,我寻个茬子,打了撵了,甚至二爷发话将她们卖了,也都算不得什么。
可咱们院子里的郭婆子,是太太陪房周瑞家的姑表亲家;怡红院里的包婆子,是大太太那边陪房王善保家的姨表姊妹。
这些人,看似无足轻重,其实背后勾打连环,牵涉的是大太太、太太的脸面,都是惹不起、动不得的人物。
更何况,大太太、太太都是极护着自己陪房的人,要是为了个婆子闹起来,动了二奶奶的胎气,那事情可就大了。”
她语声轻柔,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
贾琏并不是个蛮干的人,闻言虽然仍皱着眉,却还是点头示意平儿继续往下说。
“二爷,听我一句劝,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咱们家里的事情,哪一桩、哪一件是单单只那一桩、那一件的?
若不是这么着,二奶奶早就处置了那些背后老挑唆是非的老婆子们了。
可偏偏哪个婆子背后不是又是亲、又是友的?得罪了一个,就是得罪了一窝,甚至是得罪了大太太、太太。
别说是这些上了些年纪、有些资历的婆子了,就是有些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背后做的那些惹是生非、拉帮结派、挑唆主子、坑陷主子的事情,还一大把一大把的呢。”
看贾琏似乎有些不相信,平儿干脆揭开了盖子:
“比如三姑娘屋里的蝉姐儿,就是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三等小丫头。其实呢,她亲姥姥就是大太太打娘家带来的夏婆子,亲姨姥姥是负责浆洗的何婆子,何婆子的闺女又是怡红院中的丫鬟春燕。
饶是三姑娘管下人管得严,也照样儿阻不住蝉姐儿四下里搜罗消息,一转头就说给夏婆子、何婆子。
这两个婆子都跟赵姨奶奶走得热乎,还不知背地里是怎么在赵姨奶奶那里挑唆呢。
头前儿三姑娘空闲的时候,给宝玉做了双鞋,这算什么大事儿?才一转眼儿,赵姨娘就知道了,在老爷面前说三道四,回头老爷就骂了宝玉一顿。
这还是以厉害出了名的玫瑰花儿三姑娘屋里的丫头呢,就别提咱们那好说话的二姑娘了。
早先几个姑娘都住在一处,有三姑娘镇着,也还好些。
如今二姑娘搬去了紫菱洲那边的缀锦楼,没人帮她弹压,她屋里那司棋、莲花儿、荷花儿什么的,再加上那几个婆子,没一天不挑唆生事的。
可怜咱们二姑娘,凡事只知道一味退让,又一心只把自己撇清干净,在家里如此也罢了,若以后嫁了人……”
平儿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议论二小姐迎春,赶忙住了口,转而道:
“二奶奶早就说过,咱们府里的奴才,个个都能攀扯出些关系背景来,早就纠结成了几股大势力,不论动了哪一个,最后都能有主子出来替她们说话。
二奶奶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别说真格动她们,就是一个不在意得罪了她们,她们还时不时地要让主子闹笑话、给主子难堪呢……”
“好!那正好!”
贾琏忽然一拍桌子,陡然站起,面露喜色。
平儿全然弄不懂贾琏怎么突然间这么高兴,一时不敢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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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贾琏这样的聪明人,总是善于利用形势,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旁人以为是为难了他,他却总能借力打力,就此想出个一举多得的好主意来,最后踩着为难他的人尸首,一路高歌猛进。
“这好办。
既然咱们院里的郭婆子和怡红院里的包婆子都不好处置,那就把她两个调去二姑娘的紫菱洲,换出来两个老实点儿的婆子,给咱们院子和怡红院使用。
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蝉姐儿,把她跟现在二姑娘身边伺候的绣橘换一换。
回头我跟三妹妹说,绣橘做事飒利,人又有担当,三妹妹必定乐意。”
“啊?”
平儿彻底懵了,愣愣说了句:
“让这些人去伺候二姑娘?这群人哪个是好相与的?
以二姑娘那软性子,这岂不是把羊往狼窝里扔……”
顿时觉得忒不合适,平儿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贾琏噗嗤一笑:
“你说对了。我就是要把羊扔进狼窝里。
要是现在不把羊逼急了,等以后真要是遇见了狼,那羊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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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贾琏在替迎春的未来打算。
大观园已经建好了,迎春年纪也不小了,按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若再不把迎春训练出来,就算她以后嫁给的不是孙绍祖,就以这种她现在“任谁骑在她脖子上拉屎都能忍”的德行,吃亏也是早晚的事情。
毕竟贾家的小姐,出嫁就是要做大户人家的正妻的。
试问哪个公侯之家明媒正娶了一个正妻回来,能看着她一天到晚啥也不管,啥也不问,啥也不干,天天只由着家里上上下下的奴才们作妖?
就迎春那一副“你对我好,我无所谓;你坑我骗我欺负我,我还是无所谓;你替我说话,帮我打抱不平,我更是无所谓”的“活死人”态度,哪个男人娶了这种老婆不火大?
往好里说,她是脾气好、不生事,但实际上,她那是一种不负责任,不分好歹的混蛋劲儿。
迎春这种来自骨子里的“懒”,真是白费了近来老太太经常带着迎春迎来送往、恨不得手把手教她如何管家的苦心。
贾琏早就想“治一治”迎春,这回,这不就“就着河水洗船”了么?
贾琏早就想好好“治一治”迎春了,这回正好,“就着河水洗船”了。
等到目的达到,该贾琏出手的时候,还管她谁是谁的陪房、谁的亲戚?该打打,该卖卖,一次性解决,也算是开个先例,以后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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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也是个聪明人,给贾琏一提点,就大概也明白了贾琏的用意,低头想了想,才道:
“二爷既然如此说了,那此事就交给我去想办法,必定按照二爷吩咐去做就是了”
“得嘞,交给你我就放心了。”贾琏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也累了。从明天起,可叫我好好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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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想得挺好,抱定主意让自己好好睡个懒觉。
可从第二天一大早开始,荣国府门口就成了“车轮战”的战场,一拨人接着一拨人。
除了王子腾和王子腾夫人、小史侯和小史侯夫人这些亲戚之外,连南安郡王妃、锦田侯诰命、赵侍郎夫人,甚至连寿安公主都派人来了。
说是瞧问贾府琏二奶奶和宝二爷,但都无一例外地要见贾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