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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6章 骗贾母不容易

作者:最夜花字数:2240更新:2024-12-22 00:13

这荣国府的老太太,还真不是一般的老太太。

身为史侯的嫡女、荣国公诰命夫人,别看身在内宅不出门,到底也是历经了贾家从极盛到衰败的几十年,风云变幻,大小惊险,能到如今这般安之若素,其实早已洞明世事。

从当年嫁进贾府时,贾母身为重孙媳妇,上面有公公婆婆、爷爷公公奶奶婆婆、太爷爷公公太奶奶婆婆,中间有姊妹妯娌,下有数百仆役,到如今自己也有了重孙子和重孙媳妇,将家业交给孙子孙媳。

对内能当家理事,对外能礼尚往来,生儿育女一样不落,甚至对丈夫贾代善的六个小妾,都能一一善待,处置妥帖。

就贾母做下的这一桩桩、一件件来看,真把以精明强干著称的王熙凤都甩下八条街去。

这样的老太太,一般人想蒙骗她?

做梦!

可贾琏是一般人吗?

这要是给这一句话就问住了,傻傻不知道如此应对,那还叫贾琏?

贾琏不仅要能应对,而且还要能应对得好,更为自己的下一步再打下个伏笔。

这才是本事。

一般人没有的本事。

贾琏的反应是先惊讶,后犹豫,然后,终于才一声长叹,跪在贾母面前道:

“老太太问孙儿话,孙儿若不照实回答,那便是不孝。

可……孙儿若是说了,一来不知该不该泄露天机,二来,又怕老太太担心太过。

若因此让老太太揪心,那岂不是孙儿的罪过?只怕祖宗也饶不过孙儿啊。”

贾母一听这话,便知其中大有深意,却仍板着脸,气道:

“你少来在我眼前故弄玄虚。

你只管说实话出来,我什么没经历过?

凭它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商量着解决了它,自然就没什么可揪心的。

可若是你不肯说给我,便是眼睛里没有我,你只管现在自己回去罢了,我也不敢受你的跪。”

贾琏闻言,立时心如电转:

看来,既然今日老太太已经是铁了心要问出个答案来,那自己想要蒙混过关也并非易事,与其要冒得罪老太太的险,反而不如顺水推舟更好。

老太太虽已退休养老,在荣国府里权已不重,但在贾家的地位却高,乃是实打实的“定海神针”。

这阖府上下,只要有了贾母做自己的坚强后盾,自己要做的许多事情就能省事得多、顺利得多,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这当中须得用些手段,既得让老太太信服自己,又不能给自己带来麻烦。

只在刹那之间,贾琏便已经拿定了主意。

于是,贾琏立刻赔笑道:

“老太太的话我不敢不依,只是这事情委实有些玄妙,我若就这么说出来,又怕老太太不信。”

贾母缓和了神情,拉贾琏起来,坐到自己身边:

“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只要你跟我实话实话,我自然是信你的。

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在旁冷眼瞧着,我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件件都是为了贾家好的。

既然这样,你怎么不能跟我交个实底呢?

我这个岁数了,心里老不踏实,才最是揪心的。”

这老太太的前后两番话,一打一拉,拿捏得相当厉害。

贾琏低头想了想,似乎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

“那孙儿就都说出来,老太太若真是不信,孙儿也没有办法。”

贾母并没言语,只是拉着贾琏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贾琏抬起头,望着贾母的眼睛,认真道:

“说起此事,孙儿早先原本自己也并不相信。

好端端的,怎么会梦见宁、荣二公之灵?

而且,二位先祖还在梦中跟我说:

‘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所遗子孙虽多,可继业者寥寥。

前日见嫡孙宝玉聪明灵慧,略可望成,便恳请警幻仙姑在梦中警其痴顽,欲引入正路。奈何痴儿禀性乖张,生情怪谲,始终未悟,颇为失望。

吾兄弟不忍见贾家运终数尽,至不可挽回之境地,只得退而求其次,乃再来寻你一试。

你虽之前沉溺情欲声色,但若可幡然悔悟,从此重振家业,将来亦未可知也。’”

贾母听贾琏说宁、荣二公的这般口吻,委实不是贾琏素日说话口气,心中也不由疑惑:

难道当真是祖宗显灵,托梦警醒贾家的后人?

却听贾琏继续说道:

“这些话,别说老太太未必信,反正孙儿当时也是不信的。

尤其,二位先祖还说什么到贾家三代之后,在我这一代上,眼瞧着就要被抄了家。”

“啊?”

这“抄家”二字,可把贾母吓得浑身打了个大大的冷战。

“你说什么?什么抄家?”

贾母一向温和稳重的眼睛里,瞬间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荣国公的后人,才过了三代就要被抄家?这岂不是灭顶之灾?这还了得?

贾琏也连连摇头道:

“孙儿当时在梦中也吓得不轻,就追问二位先祖。

荣公说道:‘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自蓉哥儿媳妇的逾制棺木埋下祸端为始,此后便是堪破三春景不长矣。’”

贾母一听“蓉哥儿媳妇的棺木”,顿时想到了秦可卿出殡当日的险恶情形,不由额角冒出汗来。

而后又听说“三春”,暗自揣度:莫非就是说,距离抄家只剩下三年了?

但贾母毕竟极有涵养,她知道越想知道的事情,越不能追问得太急,便只是尽量用鼓励的目光望着贾琏。

果然,贾琏继续道:

“更教孙儿心惊的,是荣公还念了这么一段: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样的词句,听得孙儿连心都凉了。”

“如今的贾家,虽外面还看得过,内里却早已千疮百孔,瞒得过旁人,瞒不过祖宗啊。”

贾母长长叹息,看着贾琏清澈里带着精明的眼睛,半晌,终于还是又问出一句:

“宁、荣二公既说宝玉聪明灵慧,如何不点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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