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涵养的宝姑娘这回再也无法“高明周到”,而只能仓促应对,不得已用狼狈接受了在贾琏屋里的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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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宝钗踉踉跄跄跑出屋去的背影,王熙凤再也忍不住看,用手指着贾琏:
“你这个……哈哈哈缺德鬼……哈哈哈太坏了……”
她笑了个花枝乱颤,捂着肚子在贾琏怀里打滚儿。
一撇之间看平儿在旁也捂着嘴儿笑个不住,王熙凤眼珠一转,故意要更贬损一下宝钗,便搂住贾琏的脖子,指着平儿道:
“她要是还能死赖着不走,就叫她跟平儿并肩得了。”
又朝平儿努努嘴儿:
“你放心,就是你二爷收了她做妾,也排在你后头,叫她给你端茶递水。”
贾琏连连摆手:
“你得了吧。
她可是薛家要拿住贾家的‘捆仙索’,人家是瞄准了宝玉下家伙的,以后要做你妯娌的,你倒要拿了人家做小妇来伺候你?”
王熙凤此时心中正畅快,白了贾琏一眼:
“当我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太太和薛姨奶奶早商议定了,一心要把宝姑娘嫁给宝玉,可眼下老太太不答应。
太太每每进宫就跟娘娘吹风,说宝姑娘怎么怎么好,宝玉怎么怎么给宝姑娘催着好学上进,可老太太怎么怎么非想方设法让宝玉娶林姑娘。
还说宝玉心里最喜欢宝姑娘,就是老太太一直从中作梗,害得宝玉天天闷闷不乐。
现在贵妃娘娘三番两次给老太太明里暗里地说明要给宝玉定下宝姑娘,可老太太就是拖着不肯办。
现在太太和薛姨奶奶就是一个心思,既然老太太拖着不给宝玉定亲,他们就也拖着赖在咱们家住着不走。
只要拖到老太太不在了,太太就能做了主。到时候,不管宝姑娘多大了,宝玉也还得娶宝姑娘。”
贾琏一咧嘴:
“这……这也太……太有涵养了。
薛家的姑娘嫁不出去?就非得死了活了也得塞给宝玉啊?”
王熙凤朝着方才宝钗出去的方向“哼”了一声,轻蔑无比:
“嗤,脸皮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人家薛家是商人,只要有好处就够了,谁在乎脸面啊?
话说回来,宝玉要是真娶了林姑娘,薛家就没了指望,哼,只要我肯答应让她进门给你做妾,她还巴不得呢。
今儿幸亏是你厉害,要不以她的脸皮,谁能跟她比?”
贾琏打了个哆嗦:
“幸亏我比她脸皮厚。”
王熙凤“噗嗤”一笑:
“你的‘脸皮厚’,和她的‘不要脸’,就不是一回事儿。”
说着话,把香喷喷的嘴唇儿凑到贾琏嘴边,轻声呢喃:
“你的脸皮要是不厚,我还不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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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两口子谁也没想到,他俩都低估了薛大姑娘的“涵养”。
第二天贾琏急着回府要办正事,便早早结束了公事,中午就从衙门回来。
谁知刚刚进了里屋,王熙凤和平儿正伺候贾琏换了家常衣裳的时候,薛大姑娘,竟然又来了。
贾琏换好衣裳出来,见了仿佛从不曾经历昨晚尴尬一般的宝钗,也是一愣。
王熙凤跟在贾琏身后,冷笑一声:
“薛大妹子的‘涵养’可真是无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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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大大方方找平儿要茶,而后笑盈盈向贾琏款款而谈:
“我今儿来这里,是来汇报昨儿琏二哥叫我做主的事情。
头一件,是既然外头用李贵换掉了买办钱华,那我也将钱华家的调去庄子上了。
我见李贵年纪也不小了,应该说一门亲事,所以我今儿叫了李贵的娘来,将胡婆子家的闺女丽莺说给了他。既然把婚事定下来了,以后丽莺成了李贵家的,也进来做府里的管事媳妇。
第二件是琏二哥调走了李贵,我已经安排了老爷这边一个叫得忠的,让他顶了李贵的空缺跟着宝玉。”
贾琏一耳朵就听出了薛宝钗这话里的挑衅味道——好啊,这可是你让我做主的,那我可就做个主让你瞧瞧。
“得忠?是老爷那边采买上的人,茗烟的表哥吧?这事儿是茗烟在背后捣鬼了?”
贾琏淡淡一句话,让薛宝钗也一愣——这府里上千号人,贾琏都认识?茗烟的表哥得忠没什么本事,一向不显山不露水,连这么个人贾琏也知道?
她自然不知道,李贵早就在贾琏耳边详细汇报过茗烟的所有亲戚。
贾琏端起茶盅子,喝了一口,悠悠道:
“还有那个胡婆子,就是头前儿在我们府里赌钱的大头家吧?
她不是我们贾家的人,薛大妹妹怎么处置我管不着。
可是我早就说过,胡婆子不得再进贾府一步,进那条腿,打断哪条腿。贾府哪个奴才敢放她进来,直接两条腿都打断。
这样的人,不能跟贾家的人做亲,所以李贵这门亲事,不能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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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搁着别人,被别人这么当面给个大钉子碰,就算不脸红,也要自觉尴尬。
但“脸神”就是“脸神”,拿出她一向最擅长讨人欢心的本事,反而顺势说道:
“我昨儿就说我年轻,得趁着眼下的机会跟着琏二哥多学学才是,果然今儿让琏二哥看出我的不是来了。
幸亏今儿我来给琏二哥汇报,琏二哥能这样提点我,我得了长进,才不白费了姨娘让我学着管家的心意。”
说着又朝凤姐儿低头道:
“凤姐姐,从贾家这边算,咱们是亲戚;从王家这边算,咱们还是亲戚。
像咱们这等亲戚套亲戚的,还有个什么不知根知底的?
我们如今借住在这里,我身边除了莺儿、文杏两个丫头,我妈妈身边除了香菱和丽莺,就只有个胡婆子是我们自己带来的。
平时我要支使人,除了我们自己带来的,其余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未免不嫌我太多事。背地里背地里言三语四的,少不得要咒我早死。
我从小死了父亲,哥哥是个什么德行,凤姐姐也都知道,我什么事情也只能都听我妈妈的。
我明知道自己是来贾府做客的,算不得正经主子,不好插手太多贾府的事情,可我妈妈说姨娘要我帮着管家,我姨娘也三回五回地托付我。
凤姐姐知道,我是个最怕得罪人的,自然也只能勉为其难,好歹凑合到凤姐姐出月子,我也就能躲开这些是非了。”
她说得十分感人,听得凤姐身后的平儿都脸露同情之色。
王熙凤才不为所动,仍旧冷笑道:
“你怕得罪这府里人?那捏全可以推辞掉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管家事情,谁又拿刀子逼着你不成?
又何必只顾着自己落一个好名声,睁一眼闭一眼,放任这一府里的下人作妖?
还不是你无利不起早?又想提前占住‘宝二奶奶’的位置,又想要个宽宏大度会治家的贤德名声?才不管我们府里乱成什么样子呢。”
宝钗给王熙凤一句话说中了要害,赶忙落下泪来:
“既然我在凤姐姐眼里是这么不堪,我也无话可说。”
“阿凤!”贾琏忽然厉声制止住凤姐,“宝姑娘说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