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对么?”
贾琏脑子里此时蹦出一句《东邪西毒》里的台词,就干脆说了出来。
“林妹妹发脾气,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内心不受伤罢了。”
他淡淡一句话,却惊得黛玉停了哭泣。
她抬起被泪水浸湿的似喜非喜含情目,从上到下,将贾琏深深瞧了两个来回,最后将目光定在贾琏的云淡风轻的眸子上。
贾琏见她不哭了,心里也是一松,微笑道:
“你如此聪明灵慧的一个人,我就不信你是为了无理取闹而无理取闹。
《笑傲江湖曲》是我唱的,没弹出神韵的话是我说的,曲子是你弹的,谱子在你打的,这琴何其无辜,你平白地烧它作甚?
你若一定要烧,倒不如干脆把我烧了罢。以后就由着你将这《笑傲江湖曲》弹成个《长相思》,我也没法子说个‘不’字了。”
黛玉抿住嘴,忍着不肯露出一点笑容,半晌才道:
“人道,知音难求,我方才,是生气我自己太蠢笨了。”
贾琏大笑道:
“苍天在上,林妹妹这样会写诗会填词还会弹琴的,若都还被叫做‘蠢笨’,那我这等什么都不会的,可不是连人都不算了?”
“你哪里什么都不会?你这《笑傲江湖曲》,曲好,词更好,你方才说得对,果然是我未能领略其中精髓。
我上回只一心记曲调,想要回来打谱弹奏,词句就只记住了开头两句。琏二哥,能否为我重新抄录一遍?”
贾琏心知自己的字丑,最好还是不要自爆其短:
“我来念,妹妹替我写,可好?”
黛玉目光闪烁,抿嘴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见雪雁站着没动,低声道:
“准备纸笔,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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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临窗而立,将《沧海一声笑》又念了一遍,黛玉坐在桌旁,执笔抄录,不时悄悄抬起眼皮,偷偷打量长身玉立的贾琏。
她天生灵秀,又独在异乡为异客,难免多愁善感。
一番少女情怀,正遇上前世夙因的宝玉,二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奈何宝玉是天生来的多情公子,遍洒甘霖,恨不得饮遍三千弱水,见了姐姐忘了妹妹,见了妹妹又想不起姐姐。让情窦初开的黛玉无所适从,一片芳心,忽远忽近,总没个安定处。
倒是眼前的贾琏,年长自己五、六岁,大气沉稳,干练通透。与他一比,宝玉竟成了个不懂事的小屁孩。
自打头一遭相见,就让黛玉心中如小鹿乱撞,又是羞涩,又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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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一心想要让贾琏夸奖自己的书法,是以每一笔都写得极是小心仔细,恨不得完美无缺。
可等通篇曲词写完停笔,拿起细看,黛玉自己却又极不满意,只觉得还该写得刚好看些。
她改了主意,又不将这纸笺拿给贾琏看了,小心吹干墨迹,夹进一本《李义山诗集》中,才轻声问道:
“请教琏二哥,《笑傲江湖曲》的精髓,到底是什么?”
贾琏已经瞧见了林黛玉那一笔极为规整秀丽的钟王蝇头小楷,心中暗暗钦佩:
能把毛笔字练成这样的,得是多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啊!
此时忽然被林黛玉如此一问,又见黛玉的妙目中满是钦佩期许之色,贾琏将手一挥,朗声道;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
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
人生苦短,何必自寻烦恼?我每每听到此曲,都梦想一琴一剑一杯茶,西风匹马走天涯。”
他一时兴起,将看武侠的豪情都说了出来。
黛玉立时又觉心头小鹿乱撞,仿佛眼前这英气逼人的男子的天涯豪情里,也有自己相随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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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前世听古龙说过:一个女人,若在你面前装模作样,就表示她已经很喜欢你了。
贾琏如今才明白,被一个黛玉这样的女孩子喜欢,比喜欢一个黛玉这样的女孩子,还让人喜欢。
从黛玉处出来,贾琏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初中时代。
在廊子里大步而行,转弯处还优雅起跳,来了个三步上篮,似乎他初恋的女神就在远远观望,而他自己,就是篮球场上最靓的仔。
本以为这将是一个帅气逼人的落地,结果却是脚下一滑,差点儿来个竖叉一字马。
NND,老子终于明白为什么耐克不推出全手工百纳千层布底的篮球鞋了。
也就是身体的这一个歪斜,叫他正巧看见贾环正弓着腰,怀里抱着什么东西,贼一般地沿着墙根,偷偷钻进一扇小角门去。
那小角门通着后夹道,平日少有人走,贾环去哪里做什么?
贾琏正要追上去,兴儿却正从斜刺里赶上来,见了贾琏笑道:
“二爷那酒当真厉害,二奶奶见了眉开眼笑的,只骂了我一句‘猴儿崽子’就放了小的。
等我出来,平儿姐姐还给我一块枣泥点心呢。说是二奶奶特意叫给东府里小蓉大奶奶做的,下剩两块,就给了我一块。”
贾琏没心思听他说这些闲话,低声问了句:
“方才我见贾环做贼似地往那边夹道去了,你可知道他是要奔哪里去?”
兴儿满脸鄙夷:
“那夹道通着梨香院呢。
二爷还不晓得,自打二老爷发话,让薛姨奶奶一家子住进了梨香院,薛家的那位没爹的大少爷,就没消停过。
他亲娘一门心思要巴结咱们老太太,见天儿带着他家薛大姑娘往上院里跑,也管不了薛大少爷,由着他在梨香院里闹腾。
今儿个吃酒,明儿日里观花,又有掷色子赌钱,又有婊子唱曲儿做耍,勾引得不少咱家子弟过去玩呢。
那薛大少爷倒也不在乎亲疏远近,莫说后面的菖哥儿、蓁哥儿,就连璜大奶奶家的金荣那等没起子的货色,也往他那院子里钻,他也都来者不拒。
头几日我还听说,咱家义学塾里贾代儒的长孙贾瑞也常跑去凑热闹,白吃白喝。
你瞧他也是个管理学里事情的,又有他爷爷日夜严加管教,谁料是个顶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有一回以酒遮脸,当着一帮子人的面儿,死命扯着锦香院的伎女云儿的裙子,涎着脸喊‘亲娘救我’,那云儿是个青楼婊子,都恶心得直叫‘竟没见过这么下作的爷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