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李婆子连哭带跑冲进来,抱着季徐氏的腿不撒手:“周姑娘欺人太甚,周姑娘不肯交出账本,还纵容手下殴打老奴。”
为了叫季徐氏震怒,李婆子在不仅在地上多滚几圈,还狠得下心肠抽自己几巴掌。
她盯着那张肿胀的脸,大声哭嚎:“常言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她如今这般目中无人,显然是不把您放在眼里,更是在挑衅您的权威。若是他日她嫁入季家,那季家岂不是要她说了算?”
“岂有此理!”季徐氏拍案而起。
秋棠不紧不慢地斟满一杯茶递过去,看似好言相劝,实则火上浇油:“周姑娘如此嚣张,想必是有所倚仗。她无非是觉得自己有钱,季大哥有求于她。”
“正是如此,”李婆子随声附和:“周姑娘头上还戴着金簪,肯定还有不少私房钱,只是不舍得拿出来孝敬夫人罢了。”
两人一唱一和,季徐氏的怒火被彻底点燃:“好,我这就去看看,她周稚宜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婆母。”
三人气势汹汹地杀往梅苑,却扑了个空。
扫洒丫头回话道:“周姑娘离开起码一刻钟了,听闻是要出府去顽。”
“好啊夫人,周稚宜定然是故意的。”李婆子逮到机会就拱火,她收了秋棠不少好处,自然要搅和这桩婚事。
季徐氏咬碎银牙,指尖几乎刺入掌心里:“去找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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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姑娘……”
周稚宜微微仰着脸,惊地以手掩唇。
季穆英姿挺拔,青年神仪明秀,已经是世间无双了。
可卫景屹天潢贵胄,一身收腰的玄衣长袍,遥遥站在广鹤楼二层的阶梯上睥睨而来时,年轻成熟的男人丰神飘洒,有万夫难敌之威势。
多日未见,他肤色深了些许,呈现健康的小麦色。
右侧下颌处还添道细长的疤痕,并不狰狞,反而更显其坚毅沉稳。
尤其是当那双墨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幽深、迫人,叫周稚宜莫名感到几分心慌。
蓦地,一阵珑璁丁当的声音骤然响起,给她解了围。
只瞧卫景屹腰间系着的那深蓝色宫绦断了一截,绿玉正巧滚落至她脚边,滚落间嗑出道道裂痕。
周稚宜弯腰去捡。
绿玉在她莹白的双手间轻捧着,张芙蓉面露出几分惋惜,“绿衫,把玉还给景公子。”
绿杉接过玉佩,仿佛稍用力就会碎,小心翼翼地转交给卫景屹身旁的侍卫薛兆。
“多谢,”卫景屹垂眸浅笑,从容自然地重新披起温其如玉的假面:“这玉是我娘提前几年送出的加冠礼……”
这句话的信息量大得叫周稚宜来不及细辨,他忽地转头,手指握拳,抵着嘴唇低低咳嗽着。
唇色染上几分病态的苍白。
“景公子定要保重身体。”不管如何,周稚宜是发自肺腑的,期望恩公身体康健无恙。
即便隔着帷幕,卫景屹也能想象得到少女在说这句话时,两道描得细细的眉微微拢着,眼神澄澈明亮。
他缓缓弯起唇:“好。”
随后状似无意询问:“季兄怎么不与周姑娘一起?”
卫景屹这话透着浓浓关切之意。
毕竟季穆在人前时刻表现的两人情比金坚。
理智告诉周稚宜,还不到撇清干系的时候。可思及她被季家母子联手哄骗得团团转,心底就浮上一股戾气,让她蜷了蜷略微僵硬的指尖,平静叙述:“他在苦读,我不愿拿诸等小事扰他。”
卫景屹听她答得敷衍,料定昨夜在那所宅院中必定发生了何事,如他期望那般发展,季穆再次让她受了委屈。
心底有个冷酷残忍的声音在说——
别管。
等她吃够苦头,对季穆失望透顶,就可以拥美人入怀了。
自古以来想要一个女子死心塌地,最奏效的法子无非是趁虚而入,攻心为上。
他半垂下眼眸,眼底是一片晦暗与狠色。
偏偏在这时候,卫景屹瞧见楼下那双没藏好的雪白柔夷,紧攥的指尖泛了白。
一句宽慰脱口而出:“春闱在即,季兄他忙碌也是正常。”
卫景屹负在身后那只手又重新拨动紫檀佛珠,一颗一颗捻得飞快。
宫变那夜,血染红了天辰宫那把龙椅,他面色平静的,将剑从一个个皇兄皇弟的胸膛中抽出,自问心狠手辣。
可能是登基后,为了昭显仁德假意读了几本圣贤书,如今倒真有几分仁慈与……优柔寡断。
适逢广鹤楼里不少好奇的目光已经望过来,卫景屹不好在此多留,误了少女清名。
是以克制的结束话题:“这家酒楼菜品味道偏重,周姑娘脾胃虚寒,可尝试一下豆腐皮包子和汤蒸酥酪。
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失陪了。”
周稚宜心中一阵熨贴,盈盈行礼:“慢走。”
卫景屹转身离去后,留下薛兆同广鹤楼掌柜交谈了几句。
掌柜那张老脸顷刻堆满笑容,殷勤上前来:“周姑娘,仔细脚下台阶,请移步三楼雅间。”
广鹤楼临江而立,三楼视野广阔,需得提前半年预定。
周稚宜清楚自己又占了恩公的光,这恩情一重添一重,何时才能偿还清?
她没甚钱财,倒是会调几道香。可男女赠香是风雅暧昧之事,万万做不得。
今日时辰尚早,酒楼里没甚人在,后厨上菜极快,周稚宜品尝着那几道招牌菜,暂时将烦扰诸抛脑后。
私下没外人,绿杉听从姑娘吩咐,拉扯着岳娘一道入座,大快朵颐。
广鹤楼名副其实,当得皇都第一楼的称号。
主仆三人吃得心满意足。
她们才出雅间,行至二楼时,侧里忽然走出来一行人。
打头两位少女通身气派贵不可言,一人穿着珍珠缠花蜀绣,一人着鹅黄锦袍,腰间环佩叮当,行动间极为好听悦耳。
身后是乌泱泱的一大群婆子婢女。
周稚宜视线半垂,让她们先过去。
等乌泱泱一行人不见身影,绿杉才拍着胸脯惊叹道:“原以为方小姐她们出门阵仗极大,可跟京中贵女比起来差远了。”
岳娘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她们不过是官家小姐,若是碰见公主出行,那才叫震撼。”
绿杉歪了下头:“那要是陛下出宫,岂不是成百上千人?同为贵人,景公子真的是十分低调了,且不摆架子,谦逊有礼。”
周稚宜深以为然。
待到掌柜告知她们账已经提前结清,她扫了眼账单,默默在心中更新外账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