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天明吉时已到,一班六十四名青衣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三等振威将军贾珍及其子贾蓉之灵柩”。
那一应执事陈设皆系现赶着新做出来的,一色光艳夺目。
有那年轻族人行那孝子之礼,摔丧驾灵。
那时官客送殡的,有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公诰命亡故,故其孙石光珠守孝不曾来得:这六家与宁荣二家,当日所称八公的便是。
馀者更有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孙世袭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襄阳侯之孙世袭二等男戚建辉,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
馀者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不可枚数。
堂客算来亦有十来顶大轿,三四十顶小轿,连家下大小轿车辆,不下百馀十乘。连前面各色执事,陈设百耍,浩浩荡荡,一带摆三四里远。走不多时,路傍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和音奏乐,俱是各家路祭。第一座是东平王府祭棚,第二座是南安郡王祭棚,第三座是西宁郡王,第四座是北静郡王的。
原来这四王,五更上朝,公事已毕,便换了素服,坐大轿,鸣锣张伞而来,至棚前落轿。
手下各官两傍拥侍,军民人众不得往还。
一时,只见宁府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
早有宁府开路传事人看见,连忙回去报与贾赦。贾赦急命前面驻扎,同贾政贾芸三人连忙迎来,以国礼相见。
一切竟然与原著相同,别无二致,可谓也算是一种讽刺了,一因必有一果!
且说宁府送殡,一路热闹非常。刚至城门前,又有贾赦、贾政等诸同僚属下各家祭棚接祭,一一的谢过,然后出城,竟奔铁槛寺大路行来。
凤姐儿受尤氏之托自然也是在的。
因记挂着宝玉,怕他在郊外纵性逞强,不服家人的话,所以与宝玉同乘一车。
而宝玉却因玩闹,想要去找秦钟去玩,凤姐儿耐不过,只得招呼小厮跟上。
这时又见贾芸打马而过,看着那英毅的年轻面容,不禁眼神一阵流连。
碍于人前并未打过招呼,迅速盖上车帘,一张俏脸霎时间变得血红,显然想起了那晚的旖旎的场景。
早又前面法鼓金铙,幢幡宝盖,铁槛寺接灵众僧齐至。少时,入寺中,另演佛事,重设香坛,安灵于内殿傍室之中。
外面贾赦款待一应亲友,也有扰饭的,也有不吃饭而辞的。
一应谢过乏,从公侯伯子男一起一起的散去,至未末时,方才散尽了。里面的堂客皆凤姐张罗接待,先从显官诰命散起,也到晌午大错时方散尽了。
族内诸人皆权在铁槛寺下榻;独有凤姐嫌不方便,因而早遣人来和馒头庵的姑子净虚说了,腾出两间房子来作下处。
贾芸本想回城,却又想起先前凤姐在馒头庵接的一桩官司和秦钟与智能儿之事儿。
本来不打算管的,可是想到几人的牵扯,便也留住了下来,以便敲打敲打凤姐和秦钟。
贾芸找了个借口在铁槛寺假意碰见凤姐,于是去打了个招呼。
“婶婶不在铁槛寺安歇,这是要和宝二叔一起回城吗!”
凤姐见是贾芸,又碍于宝玉秦钟在场,不好发作,因此就回了一句:“不是回城,只是在馒头庵寻了住处!”
宝玉见是贾芸,一时玩心渐起,好长时间不见,也有些怀念贾芸的,于是就邀请道:“贾芸,我们要去馒头庵,你也去吧,那馒头庵的馒头做的可还是不错的。”
殊不知宝玉的话正中贾芸的下怀,要不然贾芸还不知道要找个什么理由去馒头庵呢。
贾芸假意道:“这不好吧,毕竟是个庵庙,我又是个男子!”
宝玉向来才不介意这些呢,玩笑着说道:“那有什么,似你这等妙人,怕不是馒头庵的尼姑抢了去呢!”
凤姐似乎也有些话想对贾芸说,便帮腔道:“是啊,难不成芸大爷怕了,不敢去!”
贾芸笑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
宝玉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心想大概是不孤单了。
一时,到了水月庵,净虚带领智善智能两个徒弟出来迎接,大家见过。
凤姐另至净室,更衣净手毕。
秦钟早已智能儿勾的找不着南北,几人出去玩闹了。
此时正剩下贾芸王熙凤和静虚老尼。
王熙凤本想与贾芸说说话,毕竟多日未见,一时之间抓耳挠心也是挺想念的。
可是见净虚老尼似是藏着心事儿,欲说还休的样子,便对净虚说道:“师太有事儿但说无妨,没有外人!”
老尼看了一眼贾芸,见其也是一身富贵模样,便趁机说道:“我正有一事,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一个示下。”
凤姐道:“何事?”
老尼道:“阿弥陀佛!只因当日我先在长安县内善才庵内出家的时节,那时有个施主姓张,是大财主。
他有个女儿小名金哥。
那年都往我庙里来进香,不想遇见了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
那李衙内一心看上,要娶金哥,打发人来求亲。不想金哥已受了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的聘定。
张家若退亲,又怕守备不依,因此说已有了人家。
谁知李公子执意不依,定要娶他女儿。张家正无计策,两处为难。
不想守备家听了此信,也不管青红皂白,便来作践辱骂:‘一个女儿许几家!‘偏不许退定礼,就打官司告状起来。
那张家急了,只得着人上京来寻门路,赌气偏要退定礼。
我想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与府上最契,可以求太太与老爷说声,打发一封书去,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一声,不怕那守备不依。
若是肯行,张家连倾家孝顺也都情愿。”
凤姐听了,笑道:“这事倒不大,只是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
老尼道:“太太不管,奶奶可以主张了。”
凤姐听说,笑道:“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
净虚听了,打去妄想,半晌,叹道:“虽如此说,张家已知我来求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不稀罕他的谢礼,倒像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
凤姐听闻此话,瞬间来了兴致。
贾芸就静静的看着净虚表演,待净虚把最后一句引诱凤姐的话说完。
还未等凤姐说话,贾芸便一把把茶杯摔在了地上,怒斥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老尼,平日里拿了我贾家的银财,不思回报倒也罢了,如今却想限我贾家于万劫不复之中!
说你到底是收了张家多少银子,又使得什么坏心思!
今日如若说不明白,那就去大狱里交代清楚吧!”
不说那老尼,就连王熙凤也被贾芸这股子气势所骇到了。
那老尼倒也不傻,见状赶紧求到凤姐头上,道:“二奶奶,你是知道我的,平日里只是牵针搭线,只求把事情办了,一个出家人,万万不敢谈银子的!”
凤姐看看净虚,略微思考了一番,然后又看看贾芸,道:“芸大爷,这馒头庵乃是家庙,净虚自幼在庵里出家接受贾家供奉,大概是做不出此事儿的!”
贾芸此时也被凤姐的话气笑了。
凤姐不是不明白净虚的话里有话,而是被话赶到了架子上,为了一个所谓的贾府面子,而又能趁机赚点私房钱,而答应净虚。
“婶婶有所不知,此事儿另有隐情,如若真像净虚老尼那般做了,我贾家以后如何立足,这是败坏我贾家的根基之事!”贾芸义愤填膺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