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家底不厚实的。”
男子摇头叹气。
“明年,我的两个双胞胎女儿,就要上初中了。
我家离镇中学远,孩子得住校,或者在中学附近村子租房住,到时候,学费、住宿费、伙食费,处处都要钱。
我想...要回人参钱,可该怎么要呢?”
沈青思索一番。
“张兰态度转变,说明她心里发虚。
这样,你回家后,阴沉着脸,称卖人参时,被店家斥责卖假货,你骂对方不识货,接着,转身去下一家店铺。
途中,还恰巧遇见一起上山的小伙,说当初在山脚下,小伙见过人参的全貌。
你巧遇熟人,心里高兴,揽着小伙进了第二家店。
然而,枯草一打开,老板说是假货,还含有毒素,小伙说枯草上的人参,和他上一回见到的不太像。
偷换+投毒,性质很恶劣,你严肃表明...要报警处理此事。
还要坚称杏香镇能收人参的,拢共就3~5家店,夸小伙记忆好,能描述出人参的全貌,人参,若被卖给哪家店,定能顺藤摸瓜,找到捣鬼的人。
张兰若拦着不让报警,你就把‘投毒’一事往大了说,称要让捣鬼的人坐一辈子牢。
剩下的,就看姐弟俩能吐出多少钱了。
你得了钱,立马存银行,密码不告诉任何人,钱,用多少,取多少。”
男子皱紧眉头,“这...能行吗?”
林鹏:“不试,便永远不行。你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就抓紧时间,想别的法子,给女儿筹钱。”
两个女儿,是男子的心头宝。
近些天,大女儿总是提及,好闺蜜进了鞭炮作坊,作坊中午管顿饭,每月能领20多块钱,每每说这些话时,眼睛中都透露着羡慕。
在男子看来,制鞭炮和炸山一样,都是有可能会丢命的活计。
读书,当然比进小作坊打工舒坦。
大女儿这样说,是想减轻家里负担,想明年一毕业,父母能答应她去某个小作坊干活。
大队小学教师,曾夸两个孩子学习好、悟性佳,保持这个势头,考上县一中的希望很大。
男子早就下过决定,只要女儿能考上,他就供,砸锅卖铁也要供。
男子猛地抬起头,眼神坚毅道:“小伙,多谢,我会按你提的法子去办。老板,张安那株人参,你花多少钱买的?”
林鹏:“256块”
男子瞳孔微睁,256块,有了这笔钱,能少很多烦恼。
“行。我叫赵刚,是广晋大队麻柳村的,往后,你俩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吱一声。”
“我叫沈青,就住在东边的安宁村。”
林鹏:“我收草药,时常满镇子跑,各地方都比较熟。麻柳村,紧挨着营口镇,往南走一里地,便是青山了。离镇中学几十里路呢,怪不得要住校。”
沈青略微疑惑,“奇怪,麻柳村紧挨着青山,你干嘛舍近求远,跑鸡头峰捡板栗?”
“嗐~”
赵刚咂了咂舌。
“我妹妹赵蔷,嫁到许家寨大队甜水村了。
那天,我听说赵蔷发烧了,就拉点肉干、蔬菜去看看她。
到甜水村后,发现她的烧早就退了,人也挺精神的。
妹夫提议上山捡点板栗卖,一斤板栗,只能卖1厘钱。
然而,市面上,可没有一斤1厘钱的食物。
我不乐意卖,只想捡点板栗、蘑菇自己吃。
于是,妹夫从支有收购摊的路口上山,我则去了鸡头峰。”
许家寨大队,下设五个村,许家寨、黄营、甜水村、安宁村、李家庄,甜水村,位于许家寨的东南方。
“原来如此。”沈青了然点头。
“你们聊,我先回去办事了。”
说完,赵刚背上背篓,迈着大步离开了。
沈青:“老板,那株人参出手了吗?”
林鹏:“有个妇人想买,但嫌我报价高,说要考虑考虑,三天后再给我答复。不过,现在妇人想买,我也不能卖喽,得等赵刚把事情解决了,我才能往外卖人参。”
哗---
林鹏用钥匙打开带锁的条几柜,取出一个长条形的红木盒子,打开盒盖,露出一根躺在红布间的人参。
“小伙,来,瞧瞧这根人参长啥样,在你提的‘法子’里,你可是见过人参全貌的。”
沈青走上前细瞅。
个头不大,须子很长,且布有米粒状的小疙瘩。
最左侧,断了一根须子。
芦头顶端断裂面,是斜向下的,数了数,共有8个小碗。
“个头有点小了。”
林鹏合上盖子,将其锁回条几柜,“野人参,鲜少有大个头的。”
“老板,卖薄荷。”
屋外突然传来喊声。
“老板,你先忙生意,我就不打扰了。”
“好嘞,慢走。”
沈青出了屋,推车往外走,路过喊话者的板车时,往车兜搂了一眼。
车兜内,有两个由晒布对角相系整成的大包,一个,装着暗绿色的干薄荷头,一个,装着黑色的干薄荷头。
薄荷叶发黑,不是品种特殊,而是晾晒时,叶子沾了水汽,气味发苦,价格嘛...是正常干叶的五分之一。
出了铺子,朝东走到路口,再往南拐几百米,便进入了天蓬街。
街上很是热闹,人来人往,处处充满砍价声和呦呵声。
沈青寻着记忆,来到一家调料摊。
“小伙,这回要多少啊?”摊主笑着招呼道。
摊主个子高,身材偏瘦,浓眉小眼。
他戴着黑色虎头帽,穿着棕色毛靴子,身上其余衣着,和大家差不多,毛衣、厚外套、黑裤子。
照摊主的话说,脚、头暖和,全身就都暖和了。
不过,虎头帽上的耳罩,并未往下耷拉包住耳朵,因为,耳朵一包,就听不清顾客说什么了。
沈青每回熬辣椒油前,都会来这家铺子采购调料,一来二去,他和摊主便熟络了起来。
沈青扫了一眼摊子,摊主脚旁放一盘秤,和数不尽的小号空布袋。
地面晒布上,摆了一个个鼓囊囊、装有香辛料的中号布袋,如干辣椒、花椒壳、孜然、五香粉、八角等。
“细辣椒粉4斤,花椒粉、花椒壳、干辣椒各2斤,孜然、小茴香各1斤,盐6袋,再来3斤白芝麻。”
“好嘞~”
摊主咧嘴一笑,寻一些空布袋,手脚利索地装货称重。
“拢共7块8,给7块5就成。”
“能送点卤料吗?”
“能啊,你要哪种?我这有配好的卤料包,你自个搭配,我再找几片纱布一包也行。”
“我能瞅瞅配好的长什么样吗?”
摊主拿起一个福袋样式的纱包,“喏,给。”
沈青接过,打开细瞅,里头装有香叶、桂皮、花椒、八角、干辣椒等。
种类丰富,比例也合适,没必要自己配。
“行,拿卤料包吧。”
“来几包?”
“2包吧。”
摊主嫌2包太少,直接抓了4包塞进袋子里,还说卤料包耐放,卤肉、卤鸡蛋、卤蔬菜都行,拿多了,也不用担心用不着它。
沈青付完钱,笑着接过十几斤调料,推车往前走。
他边走边逛,碰到需要的、价格尚可的东西,就停下来买了。
如白面、土豆、白糖、大葱、五花肉等。
走到兜售禽类区域时,背篓的储物空间,已消耗掉三分之二。
此刻,他的右前方,有一鸡摊。
一只只鸡被关在铁笼子里,摊子里侧有一个大炉子,炉上烧着热水,应是用于烫鸡毛。
三名妇人,坐在离炉不远的几个大盆旁。
两名负责拔毛、撕鸡爪上的老皮,一名持剪破开肚子、掏内脏。
鸡肠丢入泔水桶,其余内脏洗净塞回鸡肚,再把鸡放到一旁大桶中。
血腥味、屎臭味、鸡毛味,三者混合在一起,令路过的行人,纷纷屏气加快脚步。
再往南,有一鸡肉摊。
摊主戴的围裙,和杀鸡妇女们戴的一模一样,都是深蓝色的,正中央带有母鸡刺绣。
因此,这两个摊子,应该是一家的。
沈青推车走向鸡肉摊。
“小伙,想要点啥?”
摊主是个胖妇人,脸颊向外凸,双眼小而有神,笑起来憨憨的。
“我先看看。”沈青扫视摊子一圈。
那摊子,由长桌+防水布组成,北半侧,摆满宰杀好的整只肉鸡,南半侧,摆满了肉鸡的零部件,如鸡头、鸡爪、鸡腿、鸡翅、鸡架等。
沈青的目光,在鸡架上多停留了几秒,“老板,这些...都是啥价格呐?”
妇人笑着介绍,“按斤卖。整鸡,7毛5,鸡腿8毛,鸡翅7毛,鸡爪、鸡内脏5毛,鸡头、鸡脖、鸡架2毛。活鸡,6毛。”
“摊上...鸡的零部件挺多啊!”
“嗐,我男人脑子活,效仿卖猪的,把鸡切开了卖。别说,销量还真提高了。他还找了门路,把鸡剔骨取肉,送到城里饭店,做...鱼香肉丝去了。”
沈青嘴角微抽,果然,鱼香肉丝里没有鱼,就像老婆饼里没有老婆一样。
“鸡腿,来15个,鸡翅,来30个,鸡架,来5个。”
天气冷,菜不容易坏,一锅卤多点,可以慢慢吃。
“好嘞~”
妇人抱起盘秤,放到长桌上,找来空布袋,忙往里头装鸡腿。
“买那么多鸡架做什么?”
清脆的嗓音,跟随月季花香飘来。
沈青闻声扭过头,瞧见一脸好奇的季雪。
她穿着浅绿色、交领、印花、带绒毛的棉衣,微卷的秀发垂落在胸前,明眸皓齿。
虽未施粉黛,但嫣然一笑,却比芍药还要艳丽。
哗---
季雪举起牛皮纸,咬了一口纸上的白色糕点,“鸡架没多少肉,你买它干嘛?熬鸡汤吗?”
“这是肉鸡的鸡架,不适合熬鸡汤。腌一下,裹上淀粉下锅炸,炸熟撒点调料粉,啃着可香了。”
“咦?我头一次听说这种吃法,回头,我也买两个鸡架炸一炸。要不要尝尝我刚买的米糕?”
季雪掰一块米糕,向上一举。
沈青接过塞进嘴里,软糯Q弹,微微甜,米香味却很浓,最上面的葡萄干,是酸甜口的。
“味道不赖,你来天篷街买...你嘴角...”
沈青停顿一下,点了点自就的嘴角。
季雪心领神会,粉舌一卷,白粒消失不见。
“早上,朱大阳来我店里,给我送结婚请柬,他这个月8号办宴席。
我和好友来街上,打算挑个喜庆点的摆件,当新婚礼物。
你呢,打算送啥?”
“暂时没想好,不急,离婚宴还有好几天呢。”
“季雪,快来。”不远处,传来洪亮的喊声。
沈青循声望去,瞧见一个俏丽的短发姑娘,高领束身的毛衣,勾勒出完美的身材曲线。
“朋友喊我了,不能跟你聊了。
婚宴地点,离咱这可不近,到时候,我包一辆拖拉机,你早上7点钟来店里找我,咱俩再一块坐车走。”
说完,快速跑向好友,闺蜜俩不知聊了啥,季雪竟羞红脸捶人。
“小伙,全装好了,你验验货。”摊主说道。
沈青接过三个布袋,打开查了查数,“数量都对着呢,多少钱?”
“鸡腿3斤3两,鸡翅3斤7两,鸡架4斤3两,拢共6块9分钱,给6块就成。”
“行~”
沈青付了钱,清空一个背篓,将鸡肉放在篓底,在放别的菜,省得腥水乱滴。
随即,他离开天篷街,骑车往家赶。
……
沈青一进院,就看见小狸挂在拐枣上,张口豁祸果肉,不嚼食,单纯想咬断它们。
那束拐枣的正下方,落了一些果肉,两只小刺猬,正美滋滋啃食果瓤,还挺机灵,知道皮不能吃。
卧在木床下的大黄,瞥见主人回来了,立刻跑上前,前爪往前伸,屁股向后、向上翘,欢快的蹦来蹦去。
沈青停好车,走向小狸幽幽道:“你干嘛呢?”
小狸表情一僵,接着想要逃跑,可惜,右前爪的某个爪钩,卡在了拐枣杆子上。
一个爪钩,拽着整个猫身悬于空中,小狸疼得嗷嗷叫。
沈青忙一手抱住小狸,一手捏住右前爪,向上、向外画弧,令爪钩脱离拐枣杆子。
小狸脱困后,下巴搭在主人胳膊上,低头瞅旋饭的刺猬。
沈青抚摸猫背,柔软顺滑,还暖乎乎的。
上次,刺猬团成球,小狸狂挥爪子,却找不出下爪的地方。
这次,竟和谐相处了,上方咬断拐枣,下方啃食果肉。
须臾,刺猬吃饱了,朝柴火垛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