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妍看向车后座,“我能掀开篓盖看看吗?”
沈青:“当然能!”
葱葱玉指将篓盖掀出一条宽缝,里头没有圆箅,更没有兰花,只有几捆麻绳。
掀开另一侧藤篓,空空如也,篓底只有一个带盖的圆笸箩。
林妍看向另一辆车,“那两个藤篓也是空的?”
“嗯!”
许玉娟点了点头,还没进货呢,自然是空的。
“沈青,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
林妍嘴角噙着一抹慵懒的笑意,宛如一朵盛开的沙漠玫瑰,娇艳之下暗藏着危机。
“沈青,衣服不单卖,是市场不成文的规定。
上次见面,你自称是花贩子,说什么冬天冷,花卉生意不好做,想整点衣服卖卖。
我信了,几乎以成本价,卖给你一些样衣。
结果,你石沉大海,消声灭迹了。
嘚,现实又给了我一次教训。”
林妍原以为能和沈青达成合作,高兴地跑到百货商场闲逛,相中一条银手链。
打算合作一达成,就立刻买下它。
然而,林妍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对方上门。
意识到被骗了后,她采了一捧野花,拓印到白色绸缎上,来发现心中的怒火。
沈青神情坦然,“我上回来,说自己是个花贩,是真话,说自己想卖衣服,是假话,目的...想让你单卖衣服。你家衣服真不赖,上身非常有型,保暖舒适,洗了还不掉色。我妹穿上后,开心地直转圈。”
“你---”林妍眨巴眼睛。
这么快就承认了,她为了设想中的扯嘴皮大战,准备了一大堆腹稿呢。
“别以为说几句漂亮话,就能把此事揭过去。”
沈青取出圆笸箩,掀开盖子后,露出一盆春兰。
那株春兰,约有35厘米高。
弯弧状的绿叶,透着翡翠一般的亮泽,丛叶旁边有一鼓囊囊的花苞。
“这---”林妍略感惊讶。
“这盆春兰,再养半个月,就能开花了。”
沈青端出花盆,指尖轻敲,向兰根输入一丝异能,护佑它度过冬天。
“至于会开出什么颜色的花,我就不清楚了。春兰幼苗是混在一起养的,绿色、粉色、红色都有可能。喏,送给你当赔礼。”
春兰有多珍贵,林妍是知道的,否则,那些店主也不会把它当成炫耀的资本。
不确定花色,给这盆春兰添了一抹神秘,也令林妍心中的锁链,彻底瓦解了。
林妍接过春兰,指腹擦过绿叶,滑滑凉凉的,还挺舒服。
“花挺好,就是...盆也太糙了吧。送礼,也不晓得换一个好看点的花盆。”
林妍眼珠斜瞪,好似一只傲娇的猫咪。
家里是有漂亮花盆的,又扁又圆,青釉上画着一些图案,是给小莲准备的。
直接移栽的话,瓷盆底部没有孔,土壤中多余的水分,无法排泄出盆外,易造成兰花烂根。
钻孔再移栽?
呃,在盆底上钻孔,往往和白事挂钩。
一般来说长辈去世,晚辈会持剪子,在盆底钻孔,再由长子或长孙摔碎它。
“我故意不换盆的。”
林妍疑惑:“为什么?”
“好看的花盆,也不一定能合你的心意,反倒令你纠结是否要换个花盆。
粗陶盆就不一样了,砸碎了也不心疼,可以直接到瓷器市场,挑一个你自己喜欢的换上。”
“也是。”林妍被这个说法说服了,“你骗我的事,就算揭过了。走,进来歇一会。”
随即,三人穿过木门。
店内的布局,和上回见到的一样,竹排、长条桌、冂形架子上,皆挂满了童装。
咚---
林妍把春兰放到柜台上,“喂,带人来买衣服啊?”
“嗯!我表妹许玉娟,我呢,是骗了你,她呢,可是真心想摆摊卖衣服。”
林妍眼睛一亮,看向许玉娟,“要不要从我这里进点衣服?”
许玉娟环视一圈,“店内衣服都挺不错的,新颖、有型、颜色靓丽,可...都是童装。”
这年头,一件衣服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穿完老三穿,老三穿完送人穿。
而且,老大的衣服,有可能是拿大人衣服改的。
她的目标受众,是那些有工资拿、兜里有籽的人群。
“抱歉,我不搁城里摆摊,进童装的话,很难卖出去的。”
林妍粲然一笑,“没关系。”
沈青走向里墙的‘冂’形架子旁,取下一件海魂衫,做工差,面料触感柔滑,一扯...变形了。
“要不进点海魂衫卖吧。”
许玉娟蹙眉,“为什么?”
沈青将衣服递给对方。
“冬天气温低,套两件毛衣防寒,是常有的事。
毛线上的碎毛,扎得人特刺挠,拿海魂衫当内衬,就能规避这一问题了。
你看,这面料很有弹性,大人小孩都能穿,拿‘内衬’当卖点,应该有点销量。”
许玉娟接过海魂衫,仔细检查。
面料滑溜,薄而不透,还很有弹性。
锁边较次,跳针、有线头、宽窄不一,问题不大,拆开重新过一遍缝纫机就行。
林妍浅笑,“这款1块8一件,你是沈青带来的,我给个实诚价,1块4毛5一件,你要多少件?”
“啊?”
许玉娟一时怔住,这实诚价一点也不实诚呐。
镇集上的海魂衫,质量跟这差不多,才1块2一件,碰到摊贩处理尾货,9毛就能拿下。
沈青嘴角微抽,林妍乱开价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沈青又拿起一件海魂衫,指着衣上瑕疵说道:
“这衣服锁边太次了,想销出去,需得回炉重造一下。弹性强,洗晒时易变形。每卖出一件,需费一番口舌,讲明晒衣服时,不要横着搭在晾衣绳上,要竖着搭。依我看,6毛一件得了。”
嗖---
林妍抢走海魂衫,“不行,这价我货都进不来。”
“这一回是实打实想进货摆摊的,来之前,我俩岂会没做一番调查。这种档次的海魂衫,即便卖6毛一件,你也还是能赚个3~5分的。”
“运输、存储、损耗,不算钱呐?”
“哦,我刚算账时,已刨掉过成本了。”
“你---”
林妍秀眉微蹙,哪个混小子,把她的底给泄了,让人怎么做生意嘛。
“6毛1一件,多余的1分钱,算请我吃饭了,下回来再给6毛一件。”
沈青挑了挑眉,“王强不是说,今天不论谁去面馆吃饭,都挂他的账上吗?”
林妍狡黠一笑,“可我想吃饺子。”
沈青看向许玉娟,“你有什么想法?”
许玉娟抿了抿嘴,“价钱嘛,我能接受,来...来50件吧。”
林妍扭头望着门口,“四个大藤篓呢,真只进50件的货?”
“嗐~”许玉娟爽朗一笑,“谁家摊子只卖一款衣服呐,待会儿还要再进点别的货。海魂衫若卖得好,下回来我进一百件。”
林妍打开长条桌下的柜子,翻出50件海魂衫,抱到柜台上,快速填写完单子。
“喏,单子。本店质保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海魂衫破洞、抽丝了,都可以拿过来换货。50件,一件6毛1,付30块5就行。”
“行~”
许玉娟接过单子,验完货,付清钱款,将麻袋塞进了藤篓。
和林妍寒喧几句后,二人便继续推车向前走。
岂料,刚走了100米,就遇见了王强,他正挥手送别一位拉板车的客户。
王强瞧见二人后,笑道:“刚才走得急,没来得及好好感谢。走,到我店里坐下歇一会去。”
“不了。”沈青婉拒,“有时间再聚,我俩赶着进货呢。”
王强追问,“进什么货?”
“进点秋冬成衣。”
“巧了,我就是做厚衣服批发的,走,去我那儿,我给你一个成本价。”
“成本价?”许玉娟惊诧。
“是啊!你俩给我帮了一个大忙,甭说成本价,哪怕亏钱,我也卖,走吧。”
“成~”
随后,二人跟随王强,来到前方‘+’字路口,往南拐了300米,走进一家店铺。
这家店的占地面积,比林妍的童装店大一倍不止。
宽4米,长20米。
墙上竹排、冂架、长条桌,皆摆满了衣服。
儿且,越远离柜台,衣服质量越佳,最远处的侧墙上,还安了一扇木门,门后头,估计是个仓库。
四五名顾客,正挑选着衣服。
每名顾客身旁,都站着一位戴蓝围裙的小年轻。
小年轻离顾客一米远,顾客张嘴询问了,才上前一步搭话,聊完,又会后退一步。
这种‘重视你,但不紧跟着,喋喋不休逼单’的导购方式,蛮抓顾客心理的。
“大强,这两位是?”柜台旁,一个约摸三十来岁的妇人问道。
那妇人,穿着胭红色呢子外套,秀发烫成大波浪,花娟绕发际一圈,与左耳下方,斜绑出一低马尾辫。
一笑,略显富态的面容上,便冒出一个浅梨涡,衬得她格外温柔和善。
王强为三人做介绍。
“吴静,我爱人,辞职后,和我一起打理铺子。”
“媳妇,这二位就是刚才跟你提的,揭穿骗子伎俩、帮妈洗刷冤屈的兄妹俩。”
“呀,是你俩啊,快请坐。”妇人忙搬来凳子。
“举手之劳罢了。那货搞事情,把出入口堵得不行。人,能挤过去,车子,挤不过去呐,我只好想法疏散人群喽。”
许玉娟嘴角挂笑,紧盯吴静...头上的花娟。
浅绿色的绸布上,印着大朵的粉月季,好看极了。
“你喜欢?”吴静摸了摸发娟,“我送你一个,怎么样?”
“不用。”
许玉娟连忙摆手。
“我见画报女郎绑了花娟发型,就裁了一些布,缝成花娟绑在头上。也不知怎么的,花娟老往下掉。绑紧了,型,是有了,但...勒得头皮疼。”
吴静打量对方脑袋。
头型圆润,秀发乌亮,贴着头皮扎了一低麻花辫。
圆!滑!贴头皮!
三个要素集合在一块,怪不得花娟会掉。
“花娟又不止‘绕发际’这一种绑法,扎个马尾辫,花娟绕发圈一周,绑一蝴蝶结。或者并入发缕,辫成麻花辫,结尾处系成活结。”
“行,我回头试试看,袁霞怎么样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
“唉~”
王强叹了一口气。
“市场岔路口太多了,我追进市场时,人影早都不见了。
我喊人帮忙一起找,小烨找到她时,她正往麻袋内装货。
那家店的店主叫张柱,是出了名的泼皮无赖。
不是说他以次充好坑害顾客,而是...不给质保,货物一经售出,概不退换。
来退货?
张柱便关门,站在路上和人对吵,曾把一妇人气得...倒地抽搐吐白沫。”
“别瞎传谣言。”吴静白了丈夫一眼,“那妇人本身就有羊癫疯,当街争吵,只不过是一个犯病诱因而已。”
羊癫疯,别名癫痫,是一种脑部疾病。
发作时,人会倒地抽搐,咬牙、吐白沫、眼珠上翻等。
治疗上,以用药控制发病频率为主。
吴静望向门口,看见车后座绑有藤篓,“你俩...是来进货的?”
“嗯!”许玉娟点了点头,“逛到一半,就被拉这了,说是...嘿,能给个优惠价。”
“放心,保准优惠。”吴静绕出柜台,“来,我领你们去挑货。”
“行~”眼见吴静大步往里走,沈青忙拦道:“我瞧着这一片衣服都挺好的,不用往里走。”
吴静止住脚步,“也成。”
许玉娟走向墙旁的‘冂’形铁架,那儿挂了一些男士棉衣。
她拨拉一番,抽出一件黑色的、短款中山装样式的棉衣。
那棉衣,是翻领的。
前面有四个兜,钮扣松垮,锁边还行。
里面不是布料,而是厚实的硬毛绒,揉摸着,感觉外侧布料和里侧绒面间,还夹着一层棉花。
“沈青,来,穿上试试。”
“这衣服...跟村长开大会那天穿的有点像。”
沈青脱掉外套,接过棉衣,将其套在身上。
许玉娟绕着沈青走了一圈,“奇了怪了。款式差不多,上身效果咋差那么大。村长穿上,又土气又沉闷,你穿上...阳光的很。”
“嗐~”吴静嘴角一扬,“衣服挑人呗,就他这脸这身材,穿啥都好看。”
许玉娟盯着棉衣,“感觉怎么样?”
沈青先静站片刻,再做几组扩胸运动,接着,甩臂、弯腰、拉袖口、拉衣摆。